“世上的村里和城里能有什么丑事?就算处处听说,又能碍着我什么?你这个混蛋!”
“老爷您要生这么大气,我可就不说了。”桑丘应道,“把有些话告诉主人,本来是好侍从和好仆人份内的事。”
“有话尽管说,”堂吉诃德催他,“可别想用你的话来吓唬我!你要是害怕,那是你的事,我可不害怕,因为我就是这么个人。”
“不是这意思。哎呀,我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桑丘回答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位自称是猕虼猕蚣王国公主的小姐,跟我亲娘一样,什么也不是,她要真是她说的那样,只怕不至于没完没了地回过头去,背着大伙儿,跟这圈儿里的一位啃来啃去!”
桑丘的一席话,说得多洛苔亚满脸通红。确实,她丈夫堂费尔南多不时避开外人的目光,用嘴唇满足一下自己热切的欲望,结果桑丘都看到了。他觉得这种轻佻举动倒更像个风尘女子,哪里是什么伟大王国的女王啊!多洛苔亚不想也不能驳斥桑丘,只好由他数落下去。桑丘接着说:
“我是说,老爷,咱们走遍了大路小道,晚上受罪,白天遭殃,末了,叫一个跑到这客店来取乐的家伙沾了光。我干吗要着急给洛西南特套上鞍子、备好毛驴和驯马呀?我看咱们都老实待着得了!婊子纺线,大伙儿吃饭!”
我的上帝啊!堂吉诃德的火气好大呀!他没想到自己的侍从竟然说出这么一长串不成体统的话。我是说,他大发雷霆,声音也变了,舌头也不管用了,两眼几乎喷出火来。他说:
“你这个贱坯、流氓、不要脸的、蠢货,你烂了舌头、满嘴胡吣、大胆妄为、嘁嘁喳喳、毁人名声!你怎么胆敢当着我的面、当着诸位名门闺秀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你居然胡思乱想,琢磨出这些下流念头来?快从我眼前滚开!你这丑八怪、骗人精、谎话王;你满肚子坏水,满心眼毒汁,满嘴巴蠢话,竟敢亵渎王室贵人!快滚开!不许再到我面前来,别再惹我发火!”
说着,他眉头一皱,腮帮子一鼓。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用右脚狠狠踢了一下地面,表明他内心是多么怒不可遏。这一番话再加上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吓得桑丘连忙缩起脖子,恨不得脚下的地面当即裂开把他吞下去。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掉转身去,躲开怒气冲冲的主人。可是机灵的多洛苔亚十分了解堂吉诃德的癖性,这时便设法平息他的怒火:
“苦脸骑士先生,完全不必为您可怜的侍从说的蠢话大动肝火。或许他这番话不是无缘无故说的。他是个明白人,又有基督徒的良心,绝不会任意诽谤别人。骑士先生,恐怕还是您刚才说得对,这个城堡里的一切都是听魔法摆布的。说不定桑丘就是这么鬼迷了心窍,才看见了他说的那些有损我清白的事情。”
“万能的上帝明鉴,”堂吉诃德喊道,“殿下您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这该死的桑丘准是白日见鬼了;要不是魔法作怪,他怎么会看到这些事情?我可了解这个没用的家伙,他老实巴交,没什么心眼儿,是不会瞎说坑人的。”
“没错,这种事还会有呢!”堂费尔南多建议,“所以我说,堂吉诃德先生,您得趁魔法把他折腾得发疯之前,赶紧原谅他;跟他言归于好,‘依然如故,’(依然如故,原文为拉丁文。)。”
堂吉诃德回答说他准备原谅他,于是神甫去找桑丘。只见他低眉顺眼地走来,跪倒在地上求主人把手伸出。堂吉诃德伸过手去叫他亲吻,对他祝福过后说道:
“我的好桑丘,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会儿你总该信了吧?这城堡里的所有事情,都是魔法作怪的结果。”
“我当然信了,”桑丘回答说,“不过得刨去毛毯那回事。那可是实打实,人世间的名堂。”
“不一定,”堂吉诃德告诉他,“要真像你说的,不管当时还是现在,我总可以替你出出气儿吧。可是不行,当时也好,现在也好,我真看不出能在谁身上为你出这口气儿!”
大家伙儿很想知道那毛毯是怎么回事。店主就一五一十地讲了桑丘·潘沙飞上飞下的故事,惹得人们开怀大笑。要不是他主人一再坚持那是魔法捣鬼,桑丘真得臊死了。不过桑丘傻是傻,可从来没怀疑过这个千真万确、毫不掺假的事实,那就是:把他兜进毛毯乱甩的不是他主人一再坚持认为的阴魂魔影,而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