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的苦脸骑士却满心只想弄清楚谁是箱子的主人。从诗呀、信呀,还有那些金币和考究的衬衫来看,想必是一个相当有身份的恋人,因为受到心上人的冷眼和亏待,一时想不开走上了绝路。然而,深山野岭杳无人迹,上哪儿去打听,于是堂吉诃德决定接着往前走,还是由着洛西南特的性儿,走到哪儿算哪儿,心想在那些野树林、荒草丛里总少不了冒出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正这样一路琢磨一路走,突然看见就在眼前的小山包上,有个人在满山的石头和草丛之间蹦来跳去,动作轻巧极了。他觉得那人好像是光着上身,满脸又浓又黑的胡子,长长的头发蓬松披散,脚上没穿鞋,赤裸着两腿;裤子只能遮盖大腿以上的部位,似乎是棕色丝绒做的,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露出肉来;头上也没戴帽子。刚才说了,此人动作轻巧,飞快跳过,不过苦脸骑士还是把上面那些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本想追上那人,可是不行:洛西南特瘦弱无力,一向只会慢条斯理地迈碎步,哪能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堂吉诃德认定那人就是马鞍垫和小箱子的主人,暗自打定主意,哪怕在这深山里转悠一年,也得设法找到他。他叫桑丘从驴背上下来(此处为作者的疏忽,他忘了桑丘的毛驴已盗走。作者在第二部第四章作了说明。),沿着山这边包抄;他自己走另一边。用这种办法说不定能撞上那个转眼就不见了的人。
“我不行,”桑丘拒绝了,“一离开老爷您,我就会吓得心惊肉跳、见神见鬼。劳驾您千万记住我这会儿说的话:从今往后我一步也不离开您。”
“好吧,”苦脸骑士说,“你想靠我壮胆,我当然很高兴;你即使吓破了胆,有我在旁边就不碍事。现在你慢慢在我后面走,只要能跟上就行,可是两只眼要张得跟灯笼似的。咱们绕这小山包走一圈,也许能碰上刚看见的那个人。咱们拣到的这堆东西的主人肯定是他。”
桑丘却说:
“我看最好别去找他。您想,要是找到了,他又正好是那堆钱的主人,我当然是应该还给他喽。所以,还是别费这事的好,让我心安理得地把钱揣起来。原主迟早会露面的,何苦钻隙觅缝地去找呢!说不定到时候钱都花光了,国王总不会叫我赔吧!”
“桑丘,这可就不对了。”堂吉诃德回答说,“既然咱们已经估摸着原主是谁,而且就在眼前,那可是非得找到,把东西还人家。要是不去找的话,心里就老得嘀咕,越来越觉得他是原主,这跟真的昧别人东西没什么两样。所以,桑丘老兄,去找他你不乐意,可是不去找他我不乐意。”
说完催着洛西南特就走。桑丘呢,多谢西内斯·德·帕萨蒙特,这会儿只好迈开双脚、扛起一大堆东西紧紧跟在后面。两人绕着小山走了一圈,最后在个小河沟里发现一头死骡子,已经被野狗、乌鸦吃去了大半,可是鞍子和缰绳还在。一见这情景,两人更加确信不疑:骡子和鞍垫的主人肯定是那个飞快跑走的人。他们正在发愣,忽然听到一声呼哨,像是牧人在赶牲口。接着,冷不丁地,一大群山羊从他们左边钻了出来,跟在后面的牧人也在山顶露了头,看来年龄不小了。堂吉诃德冲他喊了几声,叫他到山下他们那儿去。那人也大声问他们怎么钻进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因为平常只能看到山羊、野狼和其他猛兽的足迹。桑丘叫他快下山,他们会给他说个明白的。牧人下了山,来到堂吉诃德身边,对他说:
“我敢打赌,您准是在看这头死在沟里的租赁骡子。少说它也在这儿待了六个月了。请问:二位是不是碰见它的主人了?”
“我们谁也没碰见,”堂吉诃德回答他,“只是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副马鞍垫和一只小箱子。”
“我也看见过,”牧羊人说,“可是我从来没到跟前去拣,怕惹出麻烦,回头人家告我偷东西。要知道,魔鬼总是变着法坑人,给你脚下使绊子,弄得你摔倒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这么说的,”桑丘插嘴了,“我也看见了,只是老远扔一块石头过去,就再没理它,到现在还原封不动地待在那儿。我可不想要带铃铛的看家狗。”
“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堂吉诃德问,“您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