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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22 一伙倒霉鬼如何硬是被送往他们不想去的地方,堂吉诃德又如何把他们都放了

“这倒叫我想起一个比方,”苦役犯说,“一个有钱人漂在大海上,快要饿死了,可是上哪儿去买他急需的东西?我是说,我要是能早点得到您打算给的这笔钱,就可以用它来润润法庭书记的笔尖,激激辩护律师的脑瓜,那我这会儿就会在托莱多的索克多维尔市场上溜达,而不是像狗一样拴着给牵到这条路上。不过上帝威力无边,耐心熬着就是了。”

堂吉诃德又去问第四个人。那是一个面貌庄重的男子,雪白的胡须一直垂到胸下。他听有人问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一句话没说先哭了起来。于是第五个犯人就当了他的舌头,说道:

“这个老实人被判了四年苦役。临来之前,还穿上过节的衣裳、骑上马,好好逛了一趟大街呢!”

“我明白。”桑丘·潘沙说,“听这话的意思,就是被拉出去游街了。”

“对喽。”苦役犯点点头,“他被判刑是因为他当掮客,而且是人肉掮客。干脆说吧,这位绅士是因为拉皮条犯了事,还因为他多少有点作神弄鬼的神汉手段。”

“要不是因为这点外加的手段,”堂吉诃德说,“一个清清白白拉皮条的人不该去服苦役、划海船,倒是有资格当个指挥舰队的司令。老实说,拉皮条这一行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其实只有牢靠人才干得来。一个井井有条的国家少不了这种行当,而且要由身世清白的人来干;得像别的行业那样,设专人查询监督;还得像交易所雇佣经纪人那样,限定人数,精心挑选。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眼下的一大堆毛病。现在把持这行当的尽是些不谙人事的蠢货:不三不四的娘们呀,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小流氓呀。这些人,到了紧要关头该拿大主意了,就连自己的手在哪儿也说不清楚;送到嘴边的面包都结冰了,还不知往哪儿塞。我真想接着讲下去,好好说明一下,既然国家这么需要这个行当,就应该选派合适的人去干。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要是有人能想法改变这种局面,总有一天我会跟他说的。现在我只想说:仅仅因为拉了皮条,一个白发苍苍的正经人就该来受这份罪,实在叫我心里难过。不过,他又兼做神汉,这就不太好了。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怎么装神弄鬼,也不能让人动心更不能让人变心。要是有人以为行,那就太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草药也好魔法也好,都把它没办法。不少蠢娘们和骗人的坏蛋们搞的那些名堂,不过是毒药杂烩,灌下去能叫人发疯,他们却故弄玄虚,说什么药力能把冤家变成相好。其实呢,我刚说过,人心是强迫不得的。”

“没错。”可怜的老头说,“老爷,讲真话,说到神汉,我没什么不对的;说到拉皮条,确实干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件坏事。我一心盼望大家都能男欢女爱,日子过得平安和顺,不打架也不惹麻烦。可我一片好心一点没管用,最后还得上那有去无回的地方去,我这大把年纪了,小便又有毛病,疼得我一刻不得安宁。”

说到这儿,又像开头似的,呜呜哭起来。桑丘看着实在可怜,就从兜里掏出半雷阿尔施舍给他。

堂吉诃德接着又问另一个人犯了什么罪。这位答起话来,比起先头那位更是潇洒大方:

“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把我的两个表姊妹和两个不是我的表姊妹,耍弄得过了点梭;我接着耍弄这个、耍弄那个,末了表姊妹多得连鬼也数不清了。事儿一下全发了,我一没后台,二没钱财,还差点没叫把喉咙给勒断了。最后判了我六年苦役,也只好认了,罪有应得呀。我还年轻,来日方长,总会有办法的。绅士先生,您要是有什么手段来解救我们这些可怜虫,将来上帝会在天国报答您的;我们在地上,也会惦记着时时祷告上帝保佑您这位仪表堂堂的先生,让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答话的人一身学生打扮,一个看守说,此人话多鬼点子也多。

走在这溜人末尾的是个相貌不错的男子,三十来岁年纪,就是看人的时候有点对眼。他与众不同,枷锁比别人的都严实:长长的脚镣链子在身上绕了几道;脖子上套着两个铁圈,一个上拴着脚镣链子,另一个叫“护颏”,也叫“下巴托儿”,上面拴着两根铁链,直垂腰间,紧紧系在吊着大锁的手铐上。这样一来,他抬手摸不到嘴,低头碰不到手。堂吉诃德问,为什么这个人跟其他人不一样,要如此严加防范呢?看守告诉他:此人独个儿犯的罪比所有人加起来还多,而且他胆大包天、诡计多端。饶是看管得这么严,他们还是不放心,生怕稍有疏忽就叫他给溜了。

“他能犯多大的罪?”堂吉诃德问,“最终不也只判他去划海船吗!”

“一去就是十年!”看守告诉他,“等于世上没他这个人了。这样吧,您只要知道他是谁就足够了:这位好汉是人人皆知的西内斯·德·帕萨蒙特,外号人称西内斯哟·德·啪啦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