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听我说,”桑丘回答道,“那个倒霉蛋不是举着火把吗,我借着亮光着实把您好好瞧了一阵子。说实在的,您那副哭丧相我还从来没见过。八成是因为打仗太辛苦了,再不就是因为少了好些大牙门牙。”
“都不对,”堂吉诃德说,“是负责记载我的丰功伟绩的那位魔法师想出的主意。他觉得应该给我起个绰号,就像古时候的骑士们那样,有的叫‘热剑骑士’,有的叫‘独角兽骑士’,这个叫‘艳福骑士’,那个叫‘凤凰骑士’,你叫‘飞狮骑士’,我叫‘死神骑士’……他们就是靠这些别名雅号威震天下的。所以我说,你突然想起叫我‘苦脸骑士’,就是因为那个魔法师把这个名字塞进了你的脑袋、推上了你的舌尖。好吧,从今往后我就用这个绰号了,而且为了郑重起见,我打算一有机会,就请人在盾牌上画一张满面愁容的苦脸。”
“没必要画这张脸,又费钱又耽误工夫,”桑丘说,“到时候老爷您只要露露本色,让别人看看您自个儿的脸,用不着什么盾牌上的画像,谁都会便便当当喊出‘苦脸骑士’的。尽管信我的话没错。老爷,说句逗乐的话,又渴又饿、缺齿少牙的,您那副模样本来就够苦的了;所以我说,根本用不着再画一幅什么苦脸像。”
桑丘一路打趣,逗得堂言诃德大笑起来,心里拿定主意,说什么也要用上这个绰号,而且非得把相应的标记画到盾牌上不可。
“我忘了提醒老爷一件事:您动手对神物施暴,是要被逐出教门的:‘据此,凡受魔鬼教唆者’,还有什么来着?”
“我不懂你这句拉丁文,”堂吉诃德说,“不过我很清楚,我没动手,动的是这支长矛。再说,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在攻击教士或是教会的别的神物。我一向笃信天主、忠于基督,对圣器神物从来毕恭毕敬。当时我确实以为他们是冥界的妖魔鬼怪。说起逐出教门,倒叫我想起熙德·鲁依·迪亚斯的事。那天,他当着教皇大人的面,砸碎了一个国王使者的椅子,因此被逐出了教门。按说呢,好汉罗德里格·德·维瓦尔(罗德里格·德·维瓦尔,即:熙德。)那天的所作所为,挺符合勇敢体面的骑士身份。”
前面说过,学士先生听了这话,未置可否便径自走了。堂吉诃德突然想到要看看担架里的遗骸究竟是骨头还是别的什么。桑丘不答应,对他说:
“我说老爷,您总算平安无事地熬过了一场大乱子,以前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事呢。可是别看这些人吓得四散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原来对付他们的只是一个人,到时候难免又羞又恼地跑回来找咱们算帐,给咱们点颜色瞧瞧。不如趁毛驴还算停当,近处就是野山,咱俩又饿得半死,消消停停迈脚撤走,像老话说的那样:死人埋下地,活人填肚皮。”
说着就跨上驴背,回头叫主人后面跟上。堂吉诃德觉得桑丘说得有理,便一声不吭地紧随而去。他们在两座小山之间走了没多一会儿,就来到一片隐蔽而开阔的山谷,两人立即跳下坐骑。桑丘从驴背上卸下东西,便一头倒在绿莹莹的草地上。两人正在饥不择食的节骨眼儿上,便把早饭、午饭、晚饭、外加午后茶点并做一顿,大嚼起来。主仆两人往肚子里塞进了不止一筐熟肉。这还得感谢那些教士老爷们,他们很少亏待自己,让备用骡子驮了几大筐。不过他们还是遇到一桩不如意的事,桑丘认为比什么都糟:他们没有酒喝,连润润舌头的水都没有,两人渴得实在受不了。桑丘见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立刻说出一席话来。请接着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