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赶车回家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心想:“她真的一分钟也不愿我耽误?那为什么不让我和她、印第亚,还有佩蒂姑妈一起接待客人呢?”
要是平常,兰妮宴请客人,请不请她接待客人,她根本无所谓。可这次是玫兰妮举办的最大的一次宴会,更何况又是阿希礼的生日宴会,斯佳丽多么希望能站在阿希礼的身边,和他一起接待来宾呀。不过,对为什么自己没被邀请去接待客人,即使她不明白,瑞特对此事讲的一番话也够坦率的了。
“以前的邦联分子和民主党所有的名流显要都是要去参加酒会的,让一个叛贼接待客人?你的想法虽然迷人,但却愚蠢透顶。你之所以被邀请,完全是因为兰妮小姐讲义气。”
下午斯佳丽去店铺和锯木厂时,打扮得异乎寻常地讲究。她身着一件崭新的变色塔夫绸上衣,在亮处,衣服的颜色会由苍绿色变成淡紫色。头戴一顶淡绿色的新软帽,周围缀了一圈翠绿色的羽毛。如果瑞特同意她在前额多留些刘海,再卷上几圈,那该多好啊,那样戴上这顶软帽就别提有多漂亮了!可瑞特早就有言在先,如果她敢卷刘海,就把她的头发全剪光。近来他的脾气非常暴躁,说不定真会做出这种事来。
午后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阳光洒满大地,微风和煦,气温适中,阳光明媚而不耀眼。暖洋洋的风徐徐吹过桃树街,吹得斯佳丽软帽上的羽毛在空中跳荡。她的心也在跳荡。每次要见阿希礼时,她的心总是这样欢蹦乱跳的。也许,如果她早点把工资给车夫和休,他们就会早点回家,留下她和阿希礼单独在锯木厂中间那间小小的正方形办公室里待着。近来单独见阿希礼的机会真是太少了。这次玫兰妮居然让她把阿希礼拖住!真是太好笑了!
她兴冲冲地来到店铺里,把工资交给了威利和另外几个柜台伙计就走了,甚至都没问一下今天的生意如何。今天是星期六,对店铺来说是一周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这天农民都要进城买东西,可她却什么也没问。
在去锯木厂的途中,她一路停了十几次车,同北方佬暴发户的阔太太们打招呼。她们的穿戴虽说光彩耀人、绚丽多姿,可跟她比却稍逊一筹,这让她心里美滋滋的,颇为得意。她还不时地向那些顶着街上飞扬的红色尘土、手持礼帽站在路边向她致意的男人们还礼。这是个美丽的下午,她快活极了。她显得那么漂亮,一路上还真是气派非凡。这样一来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她到木料厂已经很晚了,休和车夫们正坐在一小堆圆木上等她。
“阿希礼在吗?”
“在,在办公室,”休说。一见到她那双神采飞扬、异常欢乐的眼睛,他那时常挂在脸上的忧郁便一扫而光了。“他正——我是说,他正查账呢。”
“哦,他今天不必操那份心,”她说,接着又压低了嗓门:“兰妮让我来稳住他,等她们把今晚的酒会全准备好了再放他回去。”
休微微一笑,因为今晚的酒会他也要去参加。他喜欢宴请聚会之类的活动,从斯佳丽今天下午的神态看来,他认为她也热衷此道。她发完工资,便撇下车夫和休,径直朝办公室走去,那神态分明是告诉他们,她不愿有人跟着她一起去。阿希礼站在门口迎接她,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他的头发熠熠闪光,嘴角漾着一丝微笑。
“哎呀,斯佳丽,这时候你还进城来干吗?怎么不在家里帮兰妮准备酒会?”
“哎呀,阿希礼·韦尔克斯!”她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这件事你是不应该知道的。要是你不对酒会感到大吃一惊,兰妮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哦,我不会露馅的。我一定会成为亚特兰大最最吃惊的男人。”阿希礼说着,两只眼睛都在笑。
“得了,是谁这么缺德,把这件事告诉了你?”
“受兰妮邀请的男人差不多个个都对我说了。第一个告诉我的就是戈登将军。他说根据他自己的经验,女人出其不意地举行酒会,往往会挑男人决定把家里所有的枪支都擦拭干净的夜晚。接着梅里韦瑟爷爷也向我发出了警告。他说有一次梅里韦瑟太太出其不意,悄悄为他举行酒会,结果反倒是梅里韦瑟太太自己大吃一惊,因为爷爷偷着喝了一瓶威士忌治风湿病,结果烂醉如泥,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哦,凡是经历过这种酒会的男人都跟我说了。”
“这些人真是太缺德了!”斯佳丽口里嚷着,脸上却笑盈盈的。
阿希礼笑得这么开心,仿佛又是从前十二棵橡树庄园里她认识的那个阿希礼了。他近来难得有这样的笑容。空气这么轻柔,阳光这么明媚,阿希礼谈笑风生,无拘无束,此景此情,让她也高兴得心儿狂跳起来,最后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两眼噙满了欣喜的热泪。蓦地,她仿佛重新又回到了十六岁的豆蔻年华,她欣喜、激动,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真想不顾一切地摘下头上的软帽抛向空中,大叫一声“太棒了!”。但转念一想,如果阿希礼见她这么疯疯癫癫的,准会大吃一惊的,于是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泪水直淌。阿希礼见她这么高兴,还以为斯佳丽是因为客人们善意地泄露了兰妮的秘密,才这么捧腹大笑的,便也跟着扬起脖子纵声大笑起来。
“进来坐一会儿吧,斯佳丽,我还要查账呢。”
她走进洒满阳光的小屋,在一张有活动顶盖的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阿希礼跟着走进屋子,坐在毛坯桌子的一只角上,修长的双腿离开地面悠闲地晃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