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短促地笑了笑说:“看着我,斯佳丽。”
她不情愿地抬起眼看着他,脸越来越红。
“你可以告诉你那些好奇的朋友们,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的话,那是因为我没别的办法得到我想要的那个女人。我至今还没遇到过一个爱得那么深、居然想要和她结婚的女人。”
这时候,她确实有些慌张、困窘,因为她记起围城期间,那天夜里,就在这个门廊上,他说过:“我不是个适合结婚的人。”接着便很随便地暗示让她做他的情妇——她还记起监狱里那个可怕的日子,对这个回忆她感到耻辱。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慢慢流露出恶毒的微笑。
“不过既然你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我会满足你庸俗的好奇心的。促使我到新奥尔良去的是一个宝贝儿。是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
“一个小男孩!”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引起了她的震惊,消除了她的慌张。
“可不是嘛,他是我合法的被监护人,我对他负有责任。他在新奥尔良上学。我经常到那儿去看他。”
“还给他带礼物?”她想,他一直就知道韦德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原来原因在这儿!
“是的。”他带着不情愿的神情简短地答道。
“哟,真想不到!他长得漂亮吗?”
“太漂亮了对他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他是个好男孩吗?”
“不是的。他是个十足的淘气鬼。我真恨不得他没生下来。男孩子总让人伤脑筋。你还有什么事想知道吗?”
他看上去好像突然发火了,眉毛也紧皱着,就像他已经十分懊悔他刚才说的事情似的。
“算了,要是你不想再告诉我什么的话,那就没有了,”她装出一副傲慢的样子说,尽管她巴不得能知道更多的消息,“可我就是想象不出你当监护人的样子。”接着她哈哈大笑,想把他弄得很狼狈。
“对,我也觉得你想象不出。你的想象力太差了。”
他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地抽了一会儿烟。她在搜寻一句跟他一样生硬的话,可就是想不出来。
“要是你不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我会领情的,”他最后说道,“虽然要求一个女人闭嘴不谈是不可能的事。”
“我可以保守秘密。”她带着被损伤了的尊严说。
“你能吗?听到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是有趣的。得了,别噘着嘴不高兴了,斯佳丽。对不起,我说话有些生硬,不过既然你要打听隐私,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不冤枉。笑一下,在我提起一件不愉快的话题之前,让我们高兴一下。”
呀,天哪!她想。喂,他就要谈阿希礼和锯木厂的事了。她赶紧微笑了一下,露出酒窝,逗他高兴。“你还去过哪儿,瑞特?你不是一直在新奥尔良,是不是?”
“不是,上个月我在查尔斯顿。我父亲去世了。”
“啊,我很难过。”
“别难过。我可以肯定他对去世并不难过,而且真的,我对他的去世也不难过。”
“瑞特,你这话说得太糟了!”
“要是我不难过却假装难过的话,那就更糟了。我们俩从来没有相互爱过。我不记得那位老先生什么时候对我没有不满意过。我太像他自己的父亲了,而且他打心底里对他父亲不满。随着我年纪渐渐大起来,他对我的不满就干脆变成了讨厌,我承认,我也没干过什么让他改变对我的态度。我父亲要我做的一切都是让人腻味的事。最后,他把我赶到了社会上,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也没有一技之长,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做个查尔斯顿的绅士、高明的手枪手和呱呱叫的扑克牌赌徒。在他看来,我没挨饿,反而巧妙地利用我玩扑克牌的本事靠赌博过起了豪华的生活,这是对他的当众侮辱。在他看来巴特勒家的人去当赌徒,是一种不能容忍的侮辱,我第一次回家时,他不许母亲见我。整个战争期间,我在查尔斯顿城外酿私酒,母亲只好靠撒谎隐瞒,才能溜出来看我。当然,这不会增加我对他的爱。”
“啊,这一切我以前都不知道!”
“他被认为是一位旧式的老绅士,也就是说,他无知无识、蠢头蠢脑、缺乏肚量,除了旧式绅士那种思想外就没有任何别的思维方式了。人人都对他大为敬仰,因为他与我断绝了关系,在他眼里,我是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了。‘假如你的右眼让你跌倒了就剜出来丢掉。’我是他的右眼,他的长子,他狠狠地把我剜掉了。”
他流露出了一点儿笑意,他有趣的回忆让他的眼光变得冷酷。
“算了,这一切我都能宽恕,可是我不能宽恕战争结束后他对母亲和妹妹的所作所为。他们确实穷得叮当响。庄园里的房子都被烧掉了,肥沃的田地又变成了沼泽。城里的房子卖掉付了税款,她们住在两间就是让黑人住都不合适的房间里。我寄钱给母亲,可父亲把钱都退了回来——肮脏的钱,你看——有几次,我到查尔斯顿去,偷偷地把钱给妹妹。可是父亲总能发现,并对她大发脾气,骂得她简直不想活了,可怜的姑娘。钱呢,最后还是退给了我。我不知道,她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不,我确实知道。我弟弟尽可能地拿出钱来,可是他也拿不出多少,他也不愿接受我的任何东西——投机商的钱不干净,你看!还得靠朋友救济。你的姨妈尤拉莉,她心眼一直很好。她算得上是母亲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她给她们衣服,还有——上帝啊,我母亲得靠救济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