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解县里的一切情况,”她满面春风地对他说,“印第亚和哈妮都懒得写信,我知道你对那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就跟我们谈谈乔·方丹的婚礼吧。”
杰拉尔德听了这番奉承话心里很是受用,就说这场婚礼举行得不是很隆重,“不像你们那时候,”因为乔只休两三天假。芒罗家的那个萨丽小姐,看上去很漂亮。不,他记不得她穿的是什么衣服了,但他的确听说她连“二朝”服都没有。
“真的?”姑嫂俩大为震惊,失声叫道。
“没错,因为她没有过新婚第二天。”杰拉尔德解释道。说着径自哈哈大笑起来,忘了这类话是不宜当着女人说的。斯佳丽看到他大笑,不由兴致也上来了,真是多亏了玫兰妮手段高明。
“乔第二天就回弗吉尼亚去了,”杰拉尔德匆匆地补了一句说,“婚后既没有去拜客,也没有举行舞会。塔尔顿家的孪生兄弟回家了呢。”
“这事我们听说了。他们伤好了吗?”
“他们伤势不重。斯图特伤在膝盖上,布伦特肩膀上被一颗来复枪子弹打穿了。他们俩因为作战英勇在特别通报上受到了表彰,这事你们也听说了吧?”
“没有!跟我们说说吧!”
“他们俩——都很鲁莽。我想他们有爱尔兰血统,”杰拉尔德得意地说,“我不记得他们是怎么立功的,不过布伦特现在已升到中尉了。”
斯佳丽听说他们立了功,很是高兴,大有应该归功于她之势。哪个男人一旦做了她情人,她就深信他永远属于她,凡是他的功劳都有她的一份。
“我还有个消息你们俩准会感兴趣,”杰拉尔德说,“有人说斯图特又到十二棵橡树庄园去求婚了。”
“是哈妮还是印第亚?”兰妮激动地问,斯佳丽却几乎气得直瞪眼。
“哦。当然是印第亚小姐。我家这个骚货还没跟他眉来眼去的时候,她不是早抓住他不放了吗?”
“哦。”兰妮说,她对杰拉尔德说话这般口没遮拦,有点儿发窘。
“还有,现在,布伦特这小子也变得喜欢到塔拉庄园来鬼混了。”
斯佳丽说不出话了。她的情人如此负心,简直是对她的侮辱。特别是当她回想起当初她告诉他们说,她要嫁给查尔斯时,兄弟俩多么撒野。斯图特甚至扬言要么用枪打死查尔斯,要么打死斯佳丽,要么打死自己,要么把三个人都打死。当时才叫来劲呢。
“是找苏埃伦吗?”兰妮突然露出欣慰的笑容问道,“可我还以为肯尼迪先生——”
“哦,他吗?”杰拉尔德说,“弗兰克·肯尼迪还是模棱两可,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如果他不开口,我不久还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对,是找我的小女儿。”
“卡丽恩?”
“她还是个孩子呢。”斯佳丽尖刻地说,她总算说得出话来了。
“她只比你结婚时小一岁,小姐,”杰拉尔德反驳说,“你是舍不得把从前的情人让给你妹妹吧?”
这么直来直去的话,兰妮听不惯,不由脸都红了,示意彼得上红薯饼。她搜肠刮肚,想找些不要太涉及人家私事的话题,只要能把他此行的目的岔开就行。但她想不出什么话题来,而杰拉尔德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要有人听他说话就成。他把话扯到军需部门贪赃枉法,月月提高要求,扯到杰弗逊·戴维斯奸诈昏庸,还扯到爱尔兰人不要脸,为了几个赏金就投奔了北方佬。
等桌上端来了酒,姑嫂俩就起身准备离开。杰拉尔德皱着眉,对女儿狠狠使了个眼色,命令她单独与他待一会儿。斯佳丽失望地瞟了兰妮一眼,兰妮一筹莫展,拧着手绢儿,走了出去,随手轻轻把门关上了。
“怎么了,小姐!”杰拉尔德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大声吼道,“你干的好事!守寡还没几天,就想另找个丈夫了吗?”
“嗓门别那么大,爸,仆人——”
“用不着说他们早就知道了,人人都知道我们家丢尽了脸。你母亲气得病倒在床上,我也抬不起头来了。真丢人。不行,小姑娘,这次你哭鼻子也别想混过去。”看到斯佳丽眼睛眨巴眨巴,嘴唇噘了起来,他就匆匆说,声音不免有点慌张。“我了解你。即使在替丈夫守灵时也会与人调情的。别哭了,得了,今晚我不再说什么了,因为我要去会会这位体面的巴特勒船长,他竟然把我女儿的名声不当一回事。等明天早晨——行了,别哭了。哭对你可一点好处也没有,一点也没有。这次我下定决心明天就把你带回塔拉庄园去,免得你再给全家丢脸。行了,别哭了,宝贝儿。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礼物不是挺漂亮吗?瞧,瞧啊!你怎么能给我找这么多麻烦啊,我忙得很,偏让我这么大老远赶来!别哭了!”
玫兰妮和佩蒂帕特都已睡着了几个小时了,斯佳丽却躺在暖和的暗处睡不着,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忐忑不安。生活才刚刚重新开始,就让她离开亚特兰大,回家去见母亲!她宁死也不愿去见母亲。她真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了才好,死了大家就会后悔不该这么可恶地待她了。她像枕头烫人似的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后来听到寂静的街道远处传来个声音。尽管这声音模糊不清,却异常耳熟。她悄悄起床,走到窗口。只见天空中星光若隐若现,绿树成荫的街道一片幽暗。声音越来越近,车轮辘辘,马蹄嗒嗒,还有说话的声音。这时耳边传来了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土腔和醉意唱着《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的声音。她听出来了,不由得咧嘴一笑。这天虽不是琼斯博罗开庭的日子,但杰拉尔德看审案回来就是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