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哈妮有过一种默契,等到明年秋天他继承了家产就结婚,可是即使对哈妮,他也是羞怯而寡言。有时,他也有种不够豁达的感觉,认为哈妮那种卖弄风情和特有的做法并不是他的光彩,因为她只要见到小伙子就表现出如痴如醉的样子,他想,任何男人只要给她个机会,她都会使出这一套吧。查尔斯想到不久就要跟她结婚了倒并不兴奋,因为从他爱看的书中他深刻地领悟到,恋爱的人内心必定会激起狂热的浪漫感情,可她一点也没让他感到这种感情。他一直渴望有个美丽、调皮、热情奔放且大胆的姑娘爱上他。
这不是吗,斯佳丽·奥哈拉正在挑逗他,说他是来让她伤心的呢!
他拼命想找些什么话说,就是想不出,他默默地祝福她,因为她一张嘴就说个没完,他也就用不着说话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好了,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吧,待会儿我要跟你一起吃烤肉。你可别跟其他姑娘一起走开,因为我醋劲大着呢。”瞧她那神态,一边一个酒窝,朱唇一启,竟说出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来。一边说着话绿眼睛上两排活泼的黑睫毛还一本正经地不住闪动呢。
“我不会走开的。”他总算缓过气来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她正把他当做一只等着任人宰割的牛犊看呢。
她用折扇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臂,转身正要上楼,又一次看见那个叫瑞特·巴特勒的人,他正独自站在离查尔斯几步远的地方。显然他已经偷听到了全部谈话,因为他朝她咧嘴直笑,就像猫见了腥那样不怀好意,而且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里完全没有她常见的那种敬意。
“活见鬼!”斯佳丽气得用父亲常用的一句诅咒,暗自说道,“他那眼光就像——就像他看着我赤身裸体的模样似的。”她把头往后一扬,径自走上楼。
在放着舞衣的卧室里,她看见凯瑟琳·卡尔弗特正对着镜子梳妆,一边还咬着嘴唇,好添上些血色。她肩带上插着几朵和脸蛋相配的鲜玫瑰花,那双矢车菊般的蓝眼睛兴奋地不停转动着。
“凯瑟琳,”斯佳丽说,一面把自己衣服的胸部往上拉了拉。“楼下那个叫巴特勒的讨厌鬼是个什么人?”
“亲爱的,你不知道?”凯瑟琳兴奋地悄悄说,一面注视着隔壁房间,迪尔西正跟韦尔克斯家的奶妈在那儿聊天呢。“我真想象不出来韦尔克斯先生看见他来这儿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他不是到这里来的,他是去琼斯博罗看肯尼迪先生的——谈有关棉花买卖的事吧——当然,肯尼迪先生只好带他一起来了。他总不能把巴特勒搁在那儿一走了之啊。”
“他怎么了?”
“亲爱的,他不受欢迎!”
“真的!”
“可不是嘛。”
斯佳丽默默地把这话玩味了一下,因为她还从来没跟任何不受欢迎的人在一起待过呢。这真太刺激了。
“他干了什么?”
“哦,斯佳丽,他名声坏极了。他叫瑞特·巴特勒,是查尔斯顿人,他家也是当地名流,但他们家里人连话都不跟他说。卡罗·瑞特去年夏天跟我讲过他的事。他跟她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他的事她全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被西点军校开除的。想想看!起因太不堪了,卡罗也不便去打听。后来又出了他甩掉人家姑娘弃而不娶的事。”
“讲来听听!”
“宝贝,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去年夏天卡罗就把这事全告诉我了,要是她妈知道这事卡罗都知道的话真会气死的。是这么回事,这位巴特勒先生带了个查尔斯顿姑娘出去乘马车兜风。我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可心里总有些怀疑,她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否则就不会在傍晚时独自一人跟他出去。后来,乖乖,他们竟在外面待了几乎一整夜,临了步行回家来,说什么马跑了,马车摔坏了,他们在树林里迷了路。你猜后来怎么着——”
“我猜不出来,告诉我吧。”斯佳丽急切地说,心里尽往坏处想。
“第二天他不肯娶她了!”
“哦。”斯佳丽说,心里的希望落空了。
“他说他不曾——嗯——对她怎么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应该娶她,姑娘的哥哥少不得提出与他决斗,可巴特勒先生说他宁可被打死也不娶一个蠢货。他们就此来了一场决斗,巴特勒先生一枪打中对方,把他打死了,于是巴特勒先生只好离开查尔斯顿,现在大家都不欢迎他了。”凯瑟琳得意扬扬地刚说完,正巧迪尔西回屋查看由她照管的衣服。
“她有过孩子吗?”斯佳丽在凯瑟琳耳边小声问道。
凯瑟琳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照样给毁了。”她轻声回答。
但愿阿希礼能听我的,斯佳丽突然想到。他是位正人君子,不会不娶我的。但不知怎么的,她情不自禁地对瑞特·巴特勒产生了一种尊敬感,因为他拒绝娶一个傻姑娘。
斯佳丽坐在屋后处于一棵大橡树的树荫中的一只花梨木高脚凳上,衣服上的荷叶边和褶边四周堆得如同起伏的波涛,下面露出两英寸摩洛哥羊皮绿舞鞋,要不失身份大家闺秀只能露出这么点儿。她手里托着个盘子,里面的东西几乎没动过,有七位骑士围在她身边。烧烤野宴已经进入高潮,暖烘烘的空气中充满了欢声笑语、银器跟瓷器的碰撞声,以及烤肉和肉卤的浓烈香味。有时风向一转,烤肉的长火坑那边就会有阵阵烟雾飘到人群里来,那些太太小姐就会立即故作惊慌地尖叫起来,拼命挥动棕榈叶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