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回到我们“关系”的第一天来吧。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真是欣喜若狂。我一想到我和玛格丽特已经心心相印,想到她已经归属于我,想到我在她心目中所占的地位,想到她房间的钥匙就在我的衣袋里,我还有权利使用这把钥匙的时候,我领略到人生的快意,感到踌躇满志,我赞美让我得到这一切的天主。
有一天,一个年青人走在街上,跟一个女人擦肩而过,他看了她一眼,便转身仍然走自己的路。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有她的欢乐、忧愁、爱情,这些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对她来说也是不存在的,即便他对她说话,也许她只会嘲笑他,就像玛格丽特嘲笑过我一样。一周周,一月月地一过去就是好几年,突然一次偶然的机缘又使各奔东西的他们重新相会,并且这个女人爱上了这个男人,成了他的情妇。不知这是怎么搞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他们两个从此难舍难分,形影不离。他们彼此才刚刚开始了解,但他们的爱情却仿佛由来已久,对他们来说以前的种种往事犹如昨日已死。应该承认,这确是件奇怪的事。
至于我,再也不去想这一夜以前是怎样生活过来的了。我一想起这定情第一夜里的绵绵情话,整个身心就按捺不住地高兴和激动。也许玛格丽特善于骗人,也许她给我的是那种初次接吻后突发的激情,这种激情常常是倏发倏逝的。
我越想就越觉得,玛格丽特没有任何理由在爱情上弄虚作假。我也感到女人有两种爱人的方式,它们能互为因果:通过心灵,或者通过感官。时常,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只是听从她的感官的主使。结果出乎意料之外懂得了超肉欲的爱情的神秘,从此只依靠心灵过活。又时常,一个少女曾在婚姻里只寻求双方纯洁爱情的结合,却感受到了肉体爱情的突然启示,那是心灵最纯洁的感受的强有力结果。
我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被唤醒后见到了玛格丽特的一封信,里面这样写道:
这是我的命令:今晚在佛德维勒剧院会面。在第三次幕间休息时来。
M.C.
我把这信收藏到抽屉里,以便有什么怀疑的时候,手头上能有一个实在的东西作证,因为我是个怀疑心很重的人。
她没有要我白天去看她,我便不敢贸然上她家去,但我又十分渴望在晚上以前见到她,于是我就去香榭丽舍大街。在那儿我看到她驱着马车去了又回来,就像昨天那个样子。
七点钟,我已经在佛德维勒剧院里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早就进剧院。包厢一个接着一个都坐满了,只有前台的那一个还空着。在第三幕开始的时候,我听见那个我几乎一直盯着的包厢的门打开的声音。玛格丽特出现了。她立刻走到包厢前面。在正厅前座里寻找起来,看到了我便用目光向我表示感谢。
这天晚上她真是惊人的美,她这一身娇艳的打扮是为了我吗?难道她已爱我到如此地步,竟深信她打扮得越是漂亮,我就越是感到幸福?对这点我还拿不准,但如果这便是她的意图的话,那她确是如愿以偿了,因为她一出现,全场的人都转过脑袋去看她,连舞台上的演员也对着她望,想了解到底是什么人一露面就使观众如此倾慕。
而我却带着这个女人房间的钥匙,用不了三四个小时她又要属于我了。
人们指责那些让女戏子和烟花女子给弄得倾家荡产的人,而叫我感到惊奇的却是那些人没有做出荒唐二十倍的蠢事来。人们应该像我一样过上这种生活,方可以懂得她们每天都让她们情人各种各样的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这样才能把他们对她们的这种爱情牢牢维系住(除了“爱情”我们没有别的字眼来表达这种关系)。
接着,布吕丹丝在包厢里坐下来,随后在包厢入座的是一个男人,我认得出那是G伯爵。看到他,我心头一阵冰凉。
玛格丽特无疑觉察到了这个男人出现在包厢里对我产生的影响,因此她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把背转向伯爵,做出全神贯注地看戏的样子。在第三幕演完休息的时候,她才又转过身去,说了一两句话,伯爵就离开了包厢,于是玛格丽特做手势要我去看她。
“晚上好。”我走进去时,她对我说,并向我伸出手来。
“晚上好。”我对玛格丽特和布吕丹丝打招呼。
“请坐。”
“那我可要占别人的位子了。G伯爵不再来了吗?”
“要来的,我打发他买糖果去了,好让我们能单独谈一谈。对杜维诺阿太太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是呀,孩子们,”杜维诺阿太太说,“你们尽管放心好了,我什么也不会传出去的。”
“你今天晚上怎么啦?”说着玛格丽特站了起来,走到包厢的阴暗处,吻了吻我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