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夫人真想大喊大叫发泄一通,或者扑到地上打滚,拉扯几下自己的头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绝……不……同意。”
瓦尔特站起来,拿起地上的灯,说道:
“唉,你们女人都一样!从来只知道感情用事,一点儿也不懂得变通。……你们太蠢了!我现在告诉你,苏珊必须和杜·洛瓦结婚……只能这么办。”
说完,他趿着拖鞋走出房间。穿着睡袍的他走在沉睡中的深宅大院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可笑的幽灵。他穿过宽宽的走廊,最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瓦尔特夫人仍然站在原地,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不断地撕扯着她的心。她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不能一直站在那里等到天亮。她渴望出去找个人帮帮她,拯救她。
到底可以向谁求救呢?找谁呢?她不知道。神甫吗?对,神甫!她一定要跪在他的面前倾诉一切,对他说出自己的过失和烦恼。这样,神甫一定会明白,绝对不能把苏珊嫁给杜·洛瓦这个卑鄙小人,肯定会设法阻止的。
她必须马上去见神甫!可是现在到哪儿去找呢?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么呆着。
正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种幻觉:仿佛看见立于碧波之上、神态安详的耶稣,如同她在《基督凌波图》中看到的一样。耶稣好像正在召唤她:“来,请跪在我的脚下,我会安慰您,并告诉您该怎么做。”
瓦尔特夫人拿着蜡烛走出房间,向楼下的温室花园走去。《基督凌波图》被放在花房尽头一个门上镶有玻璃的小房间里,以免被房里的湿气弄坏。这里看起来,就像一间坐落在奇花异草中的小型教堂。
瓦尔特夫人一踏进花房,一股浓浓的黑暗迎面袭来,让她凛然一惊;以前每次来这里,房间总是灯火辉煌的。四周空气弥漫着热带植物的浓郁气息。由于花房的门都是关着的,四周树木散发出的奇异气味全都聚集在玻璃拱顶下,久久不能散去。这股奇怪的味道让瓦尔特夫人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浑身感到一种令人软弱无力的眩晕快感。
这个可怜的女人在黑暗中慢慢地摸索,眼前景象让她感到心惊肉跳:摇曳不定的烛光里,周围各种各样的树木看起来有的像人,有的像恶魔,有的像面目狰狞的怪兽。
突然,瓦尔特夫人瞥见了画中的耶稣。她连忙推开中间那扇玻璃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瓦尔特夫人神情慌乱,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充满感情而又倍感绝望的话。等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以后,她抬头望向基督,感到一股莫名的忧郁。暗淡的灯光下,耶稣那张依稀可辨的脸多像漂亮朋友啊!此时此刻,在瓦尔特夫人的眼里,画中人不再是上帝,而是她的情人。瞧他的眼睛、前额、面部表情还有那冷漠高傲的神态,分明就是杜·洛瓦!
瓦尔特夫人不停地念叨着:“上帝!上帝!上帝!”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乔治”。忽然她想到,他也许正在占有自己的女儿。他们一定单独呆在某个地方,他,杜·洛瓦和她的女儿苏珊!
瓦尔特夫人反复喊道:“上帝!……上帝!”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她的女儿和情人!这对孤男寡女正独处一室……而且现在时至深夜。他们的身影浮现在瓦尔特夫人的脑海里,是如此清晰,仿佛近在眼前。她看见他们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房间里灯光昏暗,床幔微微拉开。瓦尔特夫人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试图揪住女儿的头发,把她从杜·洛瓦怀里拖出来;她恨苏珊,恨她居然委身于他,她要掐住她的脖子勒死她。终于碰到她了。可瓦尔特夫人摸到的却是,油画上基督的脚。
她发出一声尖叫,仰面倒在地上。蜡烛跌落在地,很快就熄灭了。
瓦尔特夫人恍恍惚惚,想起了许多奇怪可怕的事情。杜·洛瓦、苏珊和耶稣的身影不断交织着浮现在她眼前,仿佛连上帝都在为他们可怕的爱情祝福。
瓦尔特夫人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她想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感到力不从心。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的她感到头晕目眩,四肢瘫软。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各种乱七八糟、光怪陆离、虚无缥缈的可怕景象。这些奇形怪状、芳香浓郁的热带植物经常让人的大脑陷入一种荒诞离奇、有损健康的幻想之中,感觉昏昏沉沉;有时这种幻觉甚至是致命的。
第二天,人们在《基督凌波图》前发现了瓦尔特夫人。当时她瘫软在地,毫无知觉,几乎快要窒息而死。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人们都担心她熬不了多长时间。谁知刚过一天,她就恢复了知觉,而且一醒过来就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