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莱娜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他病了。不久前他写信过来,说他因为关节性痛风卧床不起。你应该去看望一下他。要知道,他非常欣赏你。你如果去看他,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好,我办完事就去。” 杜·洛瓦说道。
这时,他已经戴上帽子,穿着整齐,准备出发了。出门前,他四处望了望,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确定一切妥当后,他走到床边吻了吻妻子的额头,说道:“再见,亲爱的。最早我也要等到七点钟以后才能回来。”
说完,杜·洛瓦走出家门。
拉罗舍—马蒂厄正在家里等他。由于内阁成员必须赶在议会复会前的中午召开会议,所以部长家的午餐定在上午十点钟。
拉罗舍—马蒂厄夫人不愿更改自己的就餐时间。因此,餐桌旁边只坐了三个人:杜·洛瓦、拉罗舍—马蒂厄和他的私人秘书。刚刚坐下来,杜·洛瓦便依照名片上匆匆记下的有关指示,谈了谈文章的整体思路和大致梗概。最后,他问:“尊敬的部长先生,您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
“基本上没有,我亲爱的朋友。只是在谈到摩洛哥问题的时候,您的语气过于肯定了些。有关派遣军队的问题,你应该让读者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同时又让他们觉得这其实是不可能的,甚至连你自己也绝不相信政府会派兵出征。总而言之,您要让人们从文章的字里行间了解到这样的信息:政府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走得太远。”
“好,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在文章中把您的这些观点一一反映出来。另外,我的妻子让我问您,贝龙克勒将军是否已经被派到奥兰?不过,听了您刚才的话,我想答案应该是没有。”
“没错。” 拉罗舍—马蒂厄回答道。
接着,他们开始谈论中午即将召开的议会。拉罗舍—马蒂厄坐在那里侃侃而谈,为几小时后的议会发言做准备。只见他旁若无人地挥舞着自己的右手,时而拿着刀叉,时而拿着一块小面包,如同在议会演讲一般,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两撇拳曲的小胡子在他嘴边微微翘起,看上去就像蝎子的尾巴;他的头发油光可鉴,从中间一分为二,发梢在额头那里绕了两个圈,就像那些自认风流的外省青年。虽然正值中年,拉罗舍—马蒂厄却已经有些发福,隆起的肚皮将身上的背心撑得紧紧的。
拉罗舍的私人秘书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吃着,喝着。显然,他对部长这种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早已司空见惯。可是对拉罗舍心怀嫉恨的杜·洛瓦却在心里暗暗骂道:“闭嘴吧,蠢货!你们这些政客统统都是笨蛋!”
杜·洛瓦把自己的才华和这位巧言令色的外交部长做了一番比较,暗自嘀咕道:“妈的!要是我有十万法郎,就到美丽的家乡卢昂去参加竞选。然后让所有的诺曼底老乡都来投票。和那些目光短浅的鼠辈相比,我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政治家。”
拉罗舍—马蒂厄还在那里不停地讲着,直到仆人端来咖啡。他见时间不早了,便按了一下铃,吩咐仆人备车。然后,他向杜·洛瓦伸出一只手:
“您听清楚了吗,亲爱的朋友?”
“听清楚了,部长先生,请您尽管放心。”
从部长家出来后,杜·洛瓦不慌不忙地向报馆走去,考虑如何动手写那篇文章。直到下午四点以前,他都无事可做。四点钟一到,他就要去君士坦丁堡街与德·玛莱尔夫人幽会。现在,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定期见两次面:星期一和星期四。
可是杜·洛瓦一走进编辑部,就有人递给他一封信。是瓦尔特夫人写来的,上面写着: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事情非常紧急。请下午两点钟在君士坦丁堡街的公寓等我。我要帮你一个大忙。
你至死不渝的朋友
维吉妮
杜·洛瓦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见鬼!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哪!”他的心情陡然变坏,再也无心工作,于是又从报馆里走了出来。
六个星期以来,杜·洛瓦一直试图中断与瓦尔特夫人的往来。可是,对方的热情似乎有增无减。
自从上次失身后,瓦尔特夫人一直懊悔不已,并且在后来的三次约会中骂骂咧咧。对此,杜·洛瓦感到厌烦不已。现在的他,已经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半老徐娘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他慢慢地疏远她,希望以这种方式结束这段风流韵事。谁知,瓦尔特夫人却疯狂地爱上了他,对他纠缠不休,那架势就像人们在脖子上绑一块石头往河里跳。出于怜悯和讨好,杜·洛瓦不得不顺着她。可是另一方面,瓦尔特夫人过于炽烈的爱情却让他感到心力交瘁,无比压抑。
瓦尔特夫人天天都想见到他,每时每刻都在差人送信过来,约他去街角、商店或者公园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