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自己,他不再沉迷于对形而上学的研究,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对于法国社会经济和法国大革命的研究。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高个子年轻人了,身材瘦瘦的,宽宽的一张大嘴巴,面部表情显得坚定而果断。这天晚上,他穿着一件粗糙的毛料外套,皮鞋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因为他是从诺克斯城一路步行赶到这里的,是特意来看弗雷德利克的。
伊西多尔走到他们身边小声说:
“太太请少爷回家,怕他着凉了,还把他的一件大衣也带来了。”
戴洛里耶回答道:
“停一下,把衣服穿上!”
接着,他们继续散步,从架设在窄窄的小岛上的两座桥的这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
当他们来到诺让城这边的时候,看见对面是一片有点倾斜的房屋;右边,有一座教堂的屋顶从关着门的木头磨坊后面显露出来;左边,长长的灌木篱笆,沿着河岸一直连接着前方刚刚可以辨认出的花园。然而,在巴黎那边,大马路是笔直地延伸下去;周围的草地,远远地隐约在夜幕之中。夜,是静静的夜,是无声的夜,它泛发出一种淡白色的光辉。夜晚露湿的树叶散发出来的气味,一直侵袭到他们全身。大约在一百步开外的地方,水闸的流水声,伴随着黑夜之中塞纳河中波浪发出的沉浊而柔和的声音,似乎在呢喃自语。
戴洛里耶停住脚步感慨地说:
“这些大人先生们睡得多香啊,真是滑稽!再耐心一点,等着瞧吧!一个新的‘一七八九年’正在酝酿之中。什么宪法呀,宪章呀,诡辩呀,谎言呀,所有这一切,我早就厌倦啦!啊!上帝呀!我要是创办了一份报纸,或者是拥有一个发表言论的讲坛,看我不把这一切搅个天翻地覆!然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钱,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如今只是一个小酒店老板的儿子,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浪费在混一口饭吃上,这是多大的不幸啊!”
说完,他低垂着头,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的衣服穿得很单薄,在寒意逼人的夜晚,他浑身直打哆嗦。
弗雷德利克脱下大衣,将一半搭在他的肩上,两人裹着大衣,彼此搂着腰,肩并肩地继续往前走。
朋友的痛苦重新引起了他的悲伤,弗雷德利克伤感地说:
“如果没有你,你让我在那边怎么生活呢?要是有一个女人爱我的话,我也许能够做点事情……你笑什么?爱情是一种精神食粮,这就如同天才需要成长的环境一样。非凡的激情能产生出卓越的作品,至于寻找我所需要的女人,我会放弃这种念头!况且,即使我将来有一天找到了这样的女人,她也会拒绝我的。我是属于那些被剥夺了继承权的不幸的人种,我将伴随着一件宝物而消失,这件宝物是真金刚石,还是假金刚石,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石子路面上,同时,他们一齐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你们好,先生们!”
同他们打招呼的那个人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他上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棕色外套,头戴一顶便帽,帽檐下边露出一个长长的尖鼻子。
弗雷德利克问道:
“是罗克先生吗?”
尖鼻子回答:
“正是!”
这位住在诺让的本地人,解释了他现在经过这里的原因。他说他刚才到河边去察看一下在花园里布设的捕狼的陷阱,看是否捕到了猎物,这会儿正从那里回来。
“你现在又回到家乡来了吗?那太好了!这是我的小女儿告诉我的。我想你的身体一向很好吧?这回回来再不走了吧?”
弗雷德利克没有理他就走开了,毫无疑问,他这种应对的态度扫了他的兴。
实际上,莫罗太太已很少到他家里去,因为罗克老爹长期同他家的保姆姘居,因而,当地的人都瞧不起他,尽管他帮忙负责一些下面选举的事情,还是党布罗斯先生的管家。
戴洛里耶接过话问:
“是住在昂儒街的那个银行家吧,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吗,我的朋友?”
伊西多尔再次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奉莫罗太太之命,一定要将弗雷德利克带回家去,因为晚上在外面呆久了,她不放心。
戴洛里耶说:
“好!好!他马上就回来了,不会在外边过夜的!”
佣人一走,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