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她,似乎要把她那柔软温暖的身子融进自己的体内,贪婪地享受她的肉体所带来的快乐。他一把抱起她,像把酒倒入杯中一样,要把她融进自己的体内。
“这比什么都值。”他用奇怪的、沁人肺腑的语调说。
于是,她缓了口气,好像已被溶解了,流进了他的躯体里,仿佛变成了某种无比温暖、无比珍贵的琼浆,像麻醉剂一样,缓缓流入他的血管。她搂住他的脖子,他吻了她,将她抱起。她只感到浑身酥软,已融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就是那坚实牢固的酒杯,承接着她的生命之浆。她靠在他身上,听任他将自己抱起贴在他的身上,在他的亲吻中渐渐融化,流入他的肢体和骨髓。他仿佛是块软铁,她的生命的电流使其过荷了。
她神情恍惚,变得飘飘然起来,最终像是昏厥了一般。她的一切都已融成了液体。她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他身上,和他融为一体,犹如闪电躺在一块线条柔和、光洁的石头上一样。于是,她的一切都终止了,随他去了,他也由此变得更加成熟、完美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远处闪烁的灯光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竟然还存在。自己怎么还站在桥下把头偎在杰拉尔德的怀里。杰拉尔德——他是谁?他是奇妙绝伦的冒险家,是位陌生的如意郎君。
她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看见了他的脸,那张轮廓清晰的男人的脸。似乎从他身上射出一道幽光,一道白色的光,好像他是个未知世界的来客。虽然在感情上对他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她仍然直起腰,像夏娃当初伸手去摘智慧树上的苹果那样,吻了他,用她十分纤细、诱人的手好奇地抚摸他的脸,手指顺着他脸部的轮廓摸着,然后摸了他的五官。他是那么完美无缺,却又是那样陌生。啊,多危险啊!她心中豁然一亮,感到一阵极度的快感。这就是那发光的禁果——这张男人的脸。她又吻了他,手指伸到他脸上,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孔,抚摸他的眉毛和耳朵,然后是脖子。她想以此来了解他,通过触摸来占有他。他的身材结实、匀称,有着令人羡慕、难以想见的线条,虽说奇特,但相当清楚。他完完全全是个敌人,却又闪耀着神秘的白光。她就想抚摸他,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直至把他完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直至占有他。啊,倘若她能够和他发生那种珍贵的“关系”,她就会感到充实。这种充实感是任何东西都夺不走的,因为他是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如此爱在当今这普通的世界里冒险。
“你太美了。”她在嗓子眼里轻轻唤道。
听到她的赞美,他一时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她感到他在颤抖,于是不知不觉地紧紧压在他身上。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她的手指已将他完全控制住,它们在他身上激起的欲望深不见底,犹如死亡一样不可抗拒。
不过,现在她很清楚该适可而止了。她的灵魂眼下已被他那无形的闪电击垮。她很清楚这一点,和他发展这种关系就等于走向死亡,而她必须从这死亡中获得新生。他还有多少未曾让人了解的地方呢?啊,多着呢。这些还有待于她那双宽大灵巧、无比智慧的双手在他那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身体上耕耘好多天呢。啊,她那双手迫不及待地渴求爱抚他。可是目前这就足矣,足矣,她的心里只能承受这么多。太多了反而会弄垮自己,会太快地填满她那小玻璃瓶般的心灵,最后将它撑破。现在这些就够了,暂时只要这些。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让双手像小鸟一样,在他那田野般神秘、有力的身体上觅食,直到吃饱喝足为止。
甚至连他自己也希望她能出来阻拦、责备他,不让事态再发展下去。因为渴求之念比占有之举更好,强烈的欲念所带来的后果往往非常可怕。
他们又朝镇上走去,朝灯光稀疏的地方走去,然后走下山谷里漆黑的公路。最后,他们走到了小路口。
“不要再往前送了。”她说。
“你不乐意我再送一程吗?”他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在自己喜气洋洋、灵魂袒露无遗之时和她一起走上大街。
“这样更好,晚安。”她伸出手。他一把捏住了她的手,吻了吻那难以抵御的、销魂的手指。
“晚安。”他说,“明儿见。”
他们分手了。他回到家后,感到浑身是劲,充满了强烈的生活信念。
但是第二天她并没有来,只是送来了一张纸条说是患了感冒,只能呆在家里了。这可真折磨人!不过他还是耐下心来,写了张便条,说没见着她感到非常遗憾。
第三天,他没出家门,去办公室似乎已纯属徒劳之举。他的父亲熬不过这个星期了,所以他想暂时守在家中。
杰拉尔德坐在父亲房间里靠窗的一张椅子上。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冬天的萧条景象。父亲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一位穿白大褂、眉目清秀甚至相当漂亮的护士正在蹑手蹑脚地四处忙碌着。屋里散发着科隆香水的气味。护士出去了,留下杰拉尔德一人面对着死亡,面对着屋外荒凉的冬景。
“丹雷矿里面的积水还多不多?”床上传来的问话声很微弱,语气却很坚定,含着抱怨。这个行将就木的人在询问从威利湖里漏进坑道里的水。
“还有些。我们还是得抽干湖里的水才行。”杰拉尔德回答。
“是吗?”声音弱不可闻。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病人面色惨白,紧闭双目躺在床上,比死人还要毫无生气。杰拉尔德转过头去。他感到自己的心枯萎了,再这样拖下去,心脏就会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