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赫米奥说,“绝对不!可我认为你充满生机活力,这不是一个年岁问题,甚至也不是一个经历问题,而几乎是一个人的类型问题。鲁珀特属于过时类型的人,我看你这么年轻,属于充满青春活力、尚未涉世类型的人。”
“嗯!”厄秀拉说,“可是我认为他在某一方面也非常年轻。”
“是啊,或许在好多方面还稚气十足呢。然而……”
她俩又陷入了沉寂。厄秀拉心里充满了深深的忿恨,并且怀着一丝绝望感。“情况并非如此。”她自言自语,不过也是默默地对着她的冤家对头而发,“这不是真的。是你自己想要体格健魄、咄咄逼人的男子,而不是我。是你要一个感情麻木的男子,而不是我。你压根儿就不了解鲁珀特,不是真正了解,尽管你们呆在一起年长时久。你没有给他一个女人的爱,而是给了他理想的爱。这就是他背离你的缘故。你不懂,你仅仅知道死板的事情,就是一个厨房帮佣也对他有所了解。可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自以为的知识是一种僵死的理解,一文不值。你是如此虚假,言不由衷。你能懂什么呢?你喋喋不休地谈论爱情,这又有什么用呢?你是女人的虚假幽灵。当你怀疑一切的时候,你怎么能认识事物呢?你不相信自己以及你所属的妇道。你那种自负、浮浅的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两个女人在静默中坐着,分庭抗礼。赫米奥感到受了挫伤:她的一片好意,主动关怀却招致了另一个女人的庸俗对峙。然而,厄秀拉不能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她永远只能是个平平庸庸、充满妒忌、不通情理的女人。她有着强烈的女人情感、女人的妩媚,相当不错的女人理解力,可就是没有思想。赫米奥很久以前就得出结论:对于没有思想的人,用情理去疏导是无济于事的。一个人只能不去理会无知的人。至于鲁珀特,他现在已经被这个健旺的、自私的、完全是女流之辈的人吸引住了,这只是暂时的反应,无可奈何。这是一场愚蠢的拉锯战,极度的来回摇晃,以至于他最后终将失去连贯性,自相矛盾。他将猛冲猛撞,尔后死去。没有办法挽救他。他身上那种在兽性和精神两极之间的激烈、盲目的摇摆将继续下去,直到将他撕成两半。然后,他便不名一文地退出生活舞台。这一切多么糟糕!他在生命旅程的最后阶段,也失去了协调,失去了头脑,缺乏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气概去安排一个女人的命运。
她俩坐着,一直到伯金走了进来。他发现她俩在一起,立刻感到一种对抗的气氛,激烈而又不可调和。他咬了一下嘴唇,尔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噢,是赫米奥。你回来啦。身体怎么样了?”
“嗳,好一点。你怎么样?你气色不好。”
“!我想古德伦和温妮·克立克也会来喝茶。至少她们是这样说的。我们开个茶会。厄秀拉,你乘哪班火车到的?”
看到他试图同时安抚两个女人真令人讨厌!她俩望着他,赫米奥心里十分忿恨和遗憾,厄秀拉则感到极不耐烦。他心里紧张,可是显出一副情绪甚佳的样子,侃侃而谈一些平庸的琐事。厄秀拉对他那种闲聊的方法既惊讶又恼火。他的言谈简直像基督教徒中的佼佼者那样娴熟。她变得僵硬起来。在她眼里,这一切是多么虚伪,多么渺小。古德伦还没有到。
“我想去佛罗伦萨过冬天。”赫米奥终于开了口。
“是吗?”他回答说,“那里挺冷的呀。”
“不错。可我和芭莱丝特拉呆在一起,会相当舒适的。”
“你怎么想到要去佛罗伦萨的呢?”
“我也不知道。”赫米奥慢悠悠地说道。然后,她用一种缓慢而又深沉的目光看着他,“巴曼斯打算在他的学校开设美学课,还有奥兰迪斯也将开设一套有关意大利民族政策的课程。”
“全是扯淡。”他说。
“我可不这样认为。”赫米奥说。
“那么你欣赏哪门课?”
“两门都欣赏。巴曼斯是个开拓者。我对意大利、对意大利即将兴起的民族意识也很感兴趣。”
“我倒希望意大利别兴起民族意识,而是讲讲其他什么的。”伯金说,“特别是别兴起仅是工商的意识,我憎恨意大利以及有关它的民族的夸夸其谈。我认为巴曼斯是个门外汉。”
赫米奥在一种敌对状态中沉默了一会儿。然而不管如何,她又将伯金拉进了她的天地!她的影响是多么微妙。她似乎转眼就将他恼怒的注意力完全引入她的方向。他是她的俘虏。
“不,”她说,“你错了。”尔后,一种紧张感攫住了她。她仰起脸,像受到神谕感悟的阿波罗神的女预言家,吟诵起狂诗一般的意大利语,“萨德来信说,他受到了最最热情的款待,所有的年轻人:姑娘、小伙子,所有的人都给予他热情的款待。”她还继续用意大利语往下说,似乎她用思维自己母语的方法来思维意大利语。
他带着一种对她吟诵狂诗厌恶的神情听着,然后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不喜欢。他们的民族主义就是工业主义。这一点以及一种浅薄的妒忌都使我感到非常腻味。”
“我认为,你荒谬绝伦,荒谬。”赫米奥说,“在我的眼里,现代意大利的激情就是自然、美妙。这是激情,是意大利的l'ltal:a(意大利)。”
“你很熟悉意大利吗?”厄秀拉问赫米奥。赫米奥讨厌被这种方式打断。然而,她还是温和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