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得着它嘛。你是怎么说来着,还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对这种事真是一窍不通。他非得有一根绳梯不可,人家都有嘛。”
“他要它究竟干什么吗?”
“要它干什么?他可以把它藏在床上,对不对?人家都是这么办的;他当然也得这么着。哈克,你好像总不按常规办事,你一直都在打算耍新鲜花样儿。就算他用不着绳梯又怎么样?他跑了以后,绳梯不是还留在床上,可以给人家留下线索吗?你难道以为人家就不要线索吗?当然他们要找线索。你什么线索都不给人家留吗?那可未免太难了,不是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好吧,”我说,“如果这是照规矩,他非得要有一根绳梯的话,那也可以,就给他弄一根吧;因为我也不愿意不按规矩办事;但是汤姆·索耶,有一点你可要明白——如果我们要把睡觉的床单撕了,拿去给吉姆做绳梯,萨莉姨妈问起这事来可就麻烦了,这是明摆着的。照我的想法呢,就弄个胡桃树皮做的软梯子,既不值什么钱,又不浪费什么东西,而且也可以藏在一个馅儿饼里面,还可以藏在草垫子底下,和你起先做的布条子绳梯一样;至于吉姆呢,他反正没有什么经验,所以他才不管那是什么……”
“哦,你说什么屁话,哈克·费恩,我要是像你那么缺心眼儿的话,我就不开腔了——我绝不会说那种屁话。谁听说过一个重罪犯人用一根胡桃树皮做的绳梯逃跑的?嗨,那简真是无稽之谈。”
“那么,好吧,汤姆,就照你说的去办吧;不过你要是肯听我的劝告,就让我去从晾衣服的绳子上借一条床单吧。”
他说那也可以。这么一来,又引起他想了个新主意。他说:
“还要借一件衬衫。”
“我们还要衬衫干什么,汤姆?”
“拿它给吉姆在上面写日记呀。”
“写你奶奶的日记——吉姆根本不会写字。”
“就算他不会写字吧——我们要是弄一把旧锡调羹或是一截旧铁箍子,给他做一支笔,他就可以在衬衫上做一些记号,对不对?”
“哎,汤姆,我们可以从鹅身上拔一根毛下来,给他做一支更好点的笔,也要快多啦。”
“你这个傻瓜蛋,犯人蹲的地牢里哪有什么鹅,让他拔下毛来做笔呀。他们能够弄到手的都是那种最硬、最粗糙、最难弄的铜蜡烛台什么的,他们得花上好几个礼拜,好几个月的工夫,才能把它磨成笔,因为他们只能在墙壁上磨。即使他们有鹅毛笔的话,也不会使用它。那是不合规矩的。”
“那么,好吧,我们用什么来给他做墨水呢?”
“许多人都是用铁屑和上眼泪做墨水;不过那是普通人和女人家的办法;那些大名鼎鼎的侠客都是用自己的血。吉姆可以这么做;他要是想给外面报个信儿,传出点普通的一般的神秘消息来,让别人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那么他就可以用吃饭的叉子在铁盘子的底下写上字,从窗户里扔出来。铁面人总是这么做Iron Mask:铁面人,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1802—1870年)的小说《布拉日罗纳子爵》(1848—1850年)中的主人公。小说的一部分被译为英文,书名为《铁面人》。铁面人是法国路易十四统治时期的一个政治囚犯,1703年死于巴士底狱。史料证明,那面具是用黑天鹅绒做的,后来的传说把它变成了铁制的。,这个办法可真是妙极啦。”
“吉姆哪里有铁盘子呀。他们都是拿平底锡锅给他送饭的。”
“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他弄几个。”
“没有谁认得他在盘子上写的东西。”
“认不出也没关系,哈克·费恩。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写上字,扔出来就行了。你不一定非要认出什么不可。怎么啦,犯人在盘子上或别的什么东西上写的字,多半你是认不得的。”
“那么,好啊,为了什么偏要糟蹋一些盘子呢?”
“怎么,该死的,那又不是犯人的盘子嘛。”
“但总是什么人的盘子吧,是不是?”
“好吧,就算是又怎么样?犯人还管那是谁的……”
他说到这儿就突然打住了,因为我们听见吃早饭的号吹响了。于是我们赶快跑回家去。
就在那天上午,我从晒衣服的绳子上借了条床单和一件白衬衫;我找到一只旧袋子,把它们都装在里面,我们又跑到树林子里去,找到那些狐火,也装在袋子里。我管这叫“借”,因为那是老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不过汤姆说那不是借,那就是偷。他说我们是代表犯人的;犯人可不管东西是怎么弄来的,他们就只管接住,也没有人会怪到他们头上。汤姆说,犯人为了要逃跑,偷点什么东西,那是他的权利,谈不上什么犯罪;因此,我们既然代表一个犯人,为了从牢房里逃出去,要是用得着什么东西,就完全有权利在这里偷。他还说我们要不是犯人,那情况就完全两样了,在那个人不是犯人时偷东西,那他就是无耻之徒。所以这里有什么顺手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偷。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到黑奴种的西瓜地里偷了个西瓜吃,他却大惊小怪地和我大吵一通,还叫我去给了那些黑奴一角钱,也不告诉人家为什么。汤姆说他的意思是这样的:凡是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偷。好吧,我就说,我要吃个西瓜。但是他说我并非需要吃西瓜才能逃出监牢;这就是问题的区别之所在。他说,如果我想藏一把刀在西瓜里面,把它混进牢房里去给吉姆,让他用它来杀死看守,那倒是不错的。我就随他这么胡诌了一通,没去管它,不过我还是有点儿想不通:如果叫我代表一个犯人,每次碰到机会可以顺手捞人家一个西瓜,然后又不得不坐下来,仔细揣摩这芝麻丁点儿的区别,这样代表犯人还有什么好处,我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