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走到了河边,心里老在琢磨这件事,不一会儿我就发现,我的黑奴跟在我后面来了。等我们走到看不见那幢房子时,他往后张望了一下,马上跑过来说:
“乔治少爷,你要是上芦苇塘那儿去,我领你去看好多好多的水蛇。”
我心想,这可是蹊跷了,昨天他也说了这话。他应当知道,谁也不会喜欢水蛇到如此程度,还特地去找它们看哪。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呢?于是我说:
“好吧,你前头走。”
我跟着走了半哩路,他就领着我在芦苇塘里齐踝骨深的水里又蹚了半哩地。我们来到了一小块平地上,那儿是干的,还长了非常茂密的树木、灌木和藤蔓,他说:
“乔治少爷,你径直朝前走几步,就看见水蛇了。我以前看过,这次不想再看了。”
他说完就蹚水走开了,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了。我摸索着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块小小的空地,有一间卧室那么大,四周围都悬吊着藤蔓,就看见有个人躺在那儿睡着了——我的老天爷,原来是我的老吉姆呀!
我把他叫醒来,估计他一看是我准会大吃一惊的,但是他没有大惊小怪。他高兴极了,差点就要哭了,但他并不奇怪。他说那天夜里他跟在我后面游了过来,每次我叫他都听见了,就是不敢答应,因为他不想被什么人把他捞起来,又叫他去做奴隶。他说:
“我受了点伤,没办法游快,所以后来我就落在你后面老远老远啦;你上岸的时候,我还以为可以赶得上你,用不着喊住你,但是我一看见那幢房子,就放慢了脚步。我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怕那些狗——但是等到什么声音都没有啦,我知道你进了那幢房子,因此就摸进了树林,等着天亮。第二天一清早,有几个黑奴到田地里去,从树林里过,他们就带我来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隔着水,狗找不到这里来,每天晚上他们都给我送吃的来,还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那你为什么不马上就叫我的杰克领我上这儿来呢,吉姆?”
“得啦,哈克,咱们还没有办法的时候,叫你来也没有用……不过现在我们好啦。我一有机会就去买了些锅、盘和吃的东西,到了夜里就修理木排,等……”
“什么木排,吉姆?”
“咱们原来的那个木排呀。”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那个木排没有撞成碎片吗?”
“没有,它没给撞碎,但是撞坏了不少地方——有一头坏得厉害——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是咱们的东西差不多全丢了。要是咱们在水里没钻那么深,没潜那么远,而夜色又不是那么黑沉,咱们也没吓得要死,像人说的那样给吓傻了,咱们该看得见木排的。不过咱们没看见也好,因为它现在又给收拾得停停当当的,就像新的一样,咱们还添置了不少新东西,总算把丢掉的补上了。”
“对啦,吉姆,你是怎么又把木排给弄回来的——你把它捞上来的吗?”
“我在树林里怎么去捞呢?不是的,是几个黑奴看见它在离这儿不远的大河湾里给沉在水里的树枝挂住了,他们把它给弄到一个小河湾里,藏在柳树林里,后来他们吵吵嚷嚷地争这个木排该归谁所有,碰巧让我听见了,所以我马上告诉他们,这木排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人,而是属于你和我的,这样他们才不争了。然后我问他们是不是想抢一个年轻的白人绅士的东西,挨一顿鞭子?于是我给他们每个人一角钱,他们都非常满意,还说巴不得再有木排漂过来,好让他们再发发财呢。他们对我都挺好的,这些黑人,不管我要他们替我干什么,都用不着再说第二遍,好孩子。那个杰克是个顶好的黑人,而且很机灵。”
“是的,他是很机灵。他根本没告诉我你在这儿,叫我来还说是领我来看好多好多水蛇。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会受牵连。他可以说他根本没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也是实话。”
第二天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我看就简简单单地说一下拉倒。天快亮的时候我就醒了,打算翻个身再睡一觉,这时我才发现周围一片死寂——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平常可不是这样的。然后我发现巴克已经起床走掉了。得啦,我也满腹狐疑地起来了,跑下楼一看——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静得出奇,连耗子都没有动静。外面也是一样的,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在木头堆旁边,我才碰到了杰克,我问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回答说:
“你还不知道吗,乔治少爷?”
“是呀,”我说,“我不知道。”
“是吗,索菲亚小姐跑了!她真的跑了。她是夜里什么时候跑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出去和那个年轻的哈尼·谢泼德森结婚去了,你知道吗——至少他们怀疑是这么回事。她家里的人大概半个钟头以前才发觉——也许还要早一点——我告诉你他们可是一点儿也没耽搁。你绝对没看见过他们那么快就把马和枪备齐了!女人们都跑去叫醒他们的亲戚;老索尔上校和他的几个儿子,抄起枪骑上马就沿着河边的路追上去了,想去截住那个年轻人,把他杀掉,不让他带索菲亚小姐跑过河去。我估计这下子要大干一场啦。”
“巴克没叫醒我就跑掉了。”
“是啊,我看他不会叫醒你!他们不会把你牵扯进去。巴克少爷把他的枪里装满了子弹,说他非要抓个谢泼德森家的人回来不可,要么就回不来。好吧,我估计那边的人一定很多,我打保票,他要得手,准能抓一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