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忌
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往者不可扳援兮，俫者不可与期①。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属诗。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②。心郁郁而无告兮，众孰可与深谋？欿愁悴而委惰兮，老冉冉而逮之③。居处愁以隐约兮，志沉抑而不扬。道壅塞而不通兮，江河广而无梁④。愿至昆仑之悬圃兮，采钟山之玉英。揽瑶木之橝枝兮，望阆风之板桐⑤。弱水汩其为难兮，路中断而不通。势不能凌波以径度兮，又无羽翼而高翔⑥。然隐悯而不达兮，独徙倚而彷徉。怅惝罔以永思兮，心纡轸而增伤⑦。倚踌躇以淹留兮，日饥馑而绝粮。廓抱景而独倚兮，超永思乎故乡⑧。廓落寂而无友兮，谁可与玩此遗芳？白日晼晚其将入兮，哀余寿之弗将⑨。车既弊而马罢兮，蹇邅徊而不能行。身既不容于浊世兮，不知进退之宜当⑩。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离而从横。衣摄叶以储与兮，左袪挂于榑桑；右衽拂于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行（11）。上同凿枘于伏戏兮，下合矩矱于虞唐。愿尊节而式高兮，志犹卑夫禹、汤（12）。虽知困其不改操兮，终不以邪枉而害方。世并举而好朋兮，壹斗斛而相量。众比周以肩迫兮，贤者远而隐藏（13）。为凤皇作鹑笼兮，虽翕翅其不容。灵皇其不寤知兮，焉陈词而效忠（14）？俗嫉妒而蔽贤兮，孰知余之从容？愿舒志而抽冯兮，庸讵知其吉凶（15）？璋珪杂于甑窐兮，陇廉与孟娵同宫。举世以为恒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16）。幽独转而不寐兮，惟烦懑而盈胸。魂眇眇而驰骋兮，心烦冤之忡忡（17）。志欿憾而不憺兮，路幽昧而甚难。块独守此曲隅兮，然欿切而永叹（18）。
【注释】
①予：我。遘（gòu）时：遇到时机。遘，遇。扳援：同“攀援”，依附义。俫者，来者。期：约定日期。
②憾恨：遗憾怨恨。不逞：不能施展或实现，不得志。杼：一作抒。属（zhǔ）：连缀，撰写文章。炯炯：目光明亮。历兹：经历这些，至今。
③郁郁：郁闷抑郁也。欿（qiàn）：心有所欲，想念。愁悴：忧愁憔悴。委惰：萎靡懒惰。逮（dài）：到，及。
④处愁：常处之忧愁。处：常，经常。梁：桥梁，坝梁。
⑤悬圃：指昆仑山顶的园圃。钟山：在昆仑山西北。瑶木：玉树，传说中的仙树。橝枝：橉木树枝。阆风：山名，即阆风巅。板桐：山名，在阆风之上。
⑥弱水：险恶难渡的河海。汩：水流的样子。径度：直接渡过。
⑦隐悯：隐居不得志而忧伤。徙倚：走走停停。彷徉：周游，彷徨徘徊。惝罔：惊惧的样子。纡轸（yū zhěn）：纡曲的伤痛。纡，曲也；轸，隐也。
⑧淹留：长久停留。廓：空寂。抱景：即“抱影”，守着影子，形容极其孤单。
⑨廓落：空旷落寞。晼（wǎn）晚：太阳将落山的样子。弗将：不将有，不长。
⑩弊：破旧。罢（pí）：同“疲”，累。蹇：其，楚国方言。邅徊（zhān huái）：艰行不进的样子。
（11）崔嵬：山高的样子。切云：上与云齐。淋离：即淋漓。从横：纵横。摄叶：不舒展的样子。袪（qū）：袖口。榑桑：扶桑，传说中的神木。衽：衣襟。不周：山名。一说风名，西北风。六合：天地四方。肆行：自由自在地行走。
（12）凿枘：凿孔榫头。这里比喻法度。伏戏：伏羲。矩矱：规矩尺度。虞唐：虞舜唐尧。式高：以高德先贤为模范。禹汤：夏禹和商汤。
（13）邪枉：邪曲，不合正道。害方：为害四方。举：荐举。壹：同一。斗斛（hú）：泛指量器，这里指标准。比周：结党营私。肩迫：两肩相并，形容亲密。
（14）鹑笼：关养鹌鹑的笼子。翕：收拢。灵皇：神灵皇天，这里指君王。寤知：醒悟知晓。
（15）蔽贤：即埋没贤才。抽冯：抒发愤懑。冯，愤懑。庸讵：何以，怎么。
（16）璋珪：玉璋玉珪。甑窐（zèng wā）：陶制烹饪器。泛指粗陋的瓦器。陇廉：古代丑妇名。孟娵（jū）：古代美女名。
（17）转：辗转。匈：同“胸”。眇眇：飘渺的样子。忡忡：忧愁的样子。
（18）欿（kǎn）憾：自觉有缺失而感到遗憾。憺（dàn）：安然。块：缩身成块，孤独，孑然。曲隅：弯曲偏僻的角落。欿切：愁苦痛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