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齐勇】武汉大学国学院院长
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曾说“今人率言‘革新’,然革新固当知旧”。对现代人尤其是青年一代来说,缺乏的也许不是所谓的“革新力量”,而是“知旧”,也即对传统的了解。
中国文化传统的源头,都在中国古代经典当中。从先秦的《诗经》《易经》,晚周诸子,前四史与《资治通鉴》,骚体诗、汉乐府和辞赋,六朝骈文,直到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在传统经典这条源远流长的巨川大河中,流淌着多少滋养着我们精神的养分和元气!
《说文解字》上说“经”是一种有条不紊的编织排列,《广韵》上说“典”是一种法、一种规则。经与典交织运作,演绎中国文化的风貌,制约着我们的日常行为规范、生活秩序。中国文化的基调,总体上是倾向于人间的,是关心人生、参与人生、反映人生的,当然也是指导人生的。无论是春秋战国的诸子哲学,汉魏各家的传经事业,韩柳欧苏的道德文章,程朱陆王的心性义理,还是先民传唱的诗歌,屈原的忧患行吟,都洋溢着强烈的平民性格、人伦大爱、家国情怀、理想境界。尤其是四书五经,更是中国人的常经、常道。这些对当下中国人治国理政,建构健康人格,铸造民族精魂都具有重要意义。经典是当代人增长生命智慧的源头活水!
长江文艺出版社历来重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及普及,近年来更在阐释传统经典、传承核心文化价值,建构文化认同的大纛下努力向中国古典文化的宝库掘进。他们欲推出《国学经典丛书》,殊为可喜。
怎么样推广这些传统文化经典呢?
古代经典和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及趣味本来有一定差距,如果再板起面孔、高高在上,只会让现代读者望而生畏。当然,经典也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味将它鸡汤化、庸俗化、功利化,也会让它变味。最好的办法就是,既忠实于经典的原汁原味,又方便读者读懂经典,易于接受。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下,《国学经典丛书》首先是以原典为主,尊重原典,呈现原典。同时又照顾现实需要,为现代读者阅读经典扫除障碍,对经典作必要的字词义的疏通。这些必要精到的疏通,给了现代读者一把打开经典大门的钥匙,开启了现代读者与古圣先贤神交的窗口。
放眼当下出版界,传统文化出版物鱼目混珠、泥沙俱下,诸多出版商打着传承古典文化的旗号,曲解经典,对现代读者尤其是广大青少年认知传承经典起了误导作用。有鉴于此,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国学经典丛书》特别注重版本的选取。这套丛书30个品种当中,大多数择取了当前国内已经出版过的优秀版本,是请相关领域的名家、专业人士重新梳理的。这些版本在尊重原典的前提下同时兼顾其普及性,希望读者能有一次轻松愉悦的古典之旅。
种种原因,这套丛书必然会有缺点和疏漏,祈望方家指正。
▲导言
在旧时的中国,尤其是宋代以后,孟子可以说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这大概还得拜南宋后出现的发蒙读物《三字经》所赐。《三字经》劈头就讲“人之初,性本善”,这可是孟子的意思。第二句“性相近,习相远”,那才是孔子的话。可见,从那时起,孟子的地位并不比孔子低。这里,我们就先来讲讲孟子这个人、《孟子》这部书吧。
一、孟子其人其书
孟子名轲,生活在动荡的战国中期,邹(今山东省邹城市)人。关于孟子的生卒之年,学术界历来有许多说法。据统计,光孟子的生年之说就有九种之多,然后又由于各种推算的不同,以及对他寿数的说法不同,可衍生出更多关于孟子卒年之说。这里我们仅取一种相对通行的说法,即孟子生于约公元前372年,卒于约公元前289年。
古人除名之外还应有字。关于孟子的字,《孟子》书中并未提到过,司马迁在其《史记》中也无记载。到东汉末的赵岐,他在注解《孟子》时就更不清楚了,只能说孟子“名柯,字则未闻也”(《孟子题辞》)。但从魏晋开始,突然冒出孟子字“子车”、“子舆”或“子居”等多种说法。尽管煞有介事,但证据却绝无,且其中还有被学界公认的“伪书”,因此不足凭信。
孟子的先祖是谁?《孟子》七篇中没有说,《史记》、《汉书》及其他与孟子同时代或稍晚的历史文献中也无记载。东汉赵岐在《孟子题辞》中说:“或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或曰”之说表明赵岐也不能完全确定,但学界一般都沿用了此说,即认为相传孟子的远祖是鲁国的贵族孟孙氏,后来家道中落,从鲁国迁居邹国。据说孟子幼年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孟母对孟子的教养有道。从《孟子》书中我们知道,孟子对其母亲非常孝敬,以致因葬母时棺椁衣衾太好而遭人非议。从西汉开始,孟母开始成为世所公认的母仪典范,西汉时的文献《烈女传》、《韩诗外传》中记有“孟母三迁”、“孟母断织”、“东家杀豚”等故事,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虽无从考证,但不妨其成为流传千古的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