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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绪言

杜甫诗

  我们晓得他从长安出来之后,除在成都草堂的数年外,一径东奔西跑,未尝过过舒适的日子。这样的田园生活,总算是比较安宁的了,而且他在夔州,有的是“香稻三秋末,平畴百顷间”,比之当初的“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的景况,总该算是极大的改进。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夔州仍旧不能安居,他只说“我今不乐思岳阳,身欲奋飞病在床”,却没有说出“不乐”的缘故——或者飘泊生涯是诗人的本性所喜罢?

  次年(大历三年)正月,他竟以“不乐”的缘故去夔出峡,但结果是“入舟翻不乐,解缆独长吁”。三月,到江陵,而这理想中的江陵,也似乎不甚可恋,因为他只感着“年年非故物,处处是穷途”,于是竟不知“更欲投何处”了。但他终于不待过秋便“飘然去此都”而到公安(故城在湖北公安东北)。

  居公安自秋及暮冬,所得的经验是——

  “旅知交态,淹留见俗情。衰颜聊自哂,小吏最相轻。”

  由公安晓发,南往岳州(湖南岳阳),在“潇湘洞庭白雪中”度过残岁。次年(大历四年)正月,由岳州至潭州(湘潭)。我们读他的《清明二首》之二云:“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寂寂系舟双下泪,悠悠伏枕左书空。”想见此老暮年的景况,真堪鼻酸!

  未几,由潭州至衡州(衡阳),值夏苦热,因复回潭州。时欲归襄汉,不果。自是率舟居。次年(大历五年)春,在长沙逢李龟年,有诗云——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是长安的乐工,尝入宫供奉,目击开元、天宝盛时京师的状况。此时相遇,彼此白头,自会话及当年遗事。想又曾引起我们这位垂暮诗人的无限伤感。

  四月,臧玠乱作,他因避乱再入衡州,本想到郴州(郴县)依舅氏崔伟,因至耒阳,泊方田驿。

  关于杜甫的卒时和卒地,因为史家记载之不同,遂引起注家不决的聚讼。《新唐书》本传云——

  大历中,出瞿塘,下江陵,溯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阳。游岳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县令具舟迎之,乃得还。令尝馈牛灸、白酒,大醉,一夕卒,年五十九。

  《旧唐书》本传云——

  扁舟下峡,未维舟而江陵乱,乃溯沿湘流,游衡山,寓居耒阳。甫游岳庙,为暴水所阻,旬日不得食,耒阳令知之,自棹舟迎甫而还。永泰二年啖牛肉白酒,一夕而卒于耒阳,时年五十九。

  《旧唐书》之“永泰二年”,其谬已不待辩;盖杜甫之因避臧玠乱而入衡州,已属不容疑义;而臧玠之乱是大历五年四月的事,他何能在四年前先死呢?关于他的卒地,二书都说是耒阳,元稹的《墓志》则言——

  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五十九。

  后来仇兆鳌以元稹作《墓志》在旧史之前,因谓“牛肉白酒”之说不足信,而断定杜甫之卒“当在潭岳之交,秋冬之际”。钱谦益则以为《史》《志》并不抵触,而信杜甫“卒于耒阳,殡于岳阳”。而或者又谓“耒、岳两地悬绝,更隔洞庭一湖;卒此殡彼,理不可信”。我们生千载后,既再找不出新鲜的证据,对于这样的聚讼,便属无法可以解决。好在无论他卒于耒阳或卒于岳阳,对于我们这位可怜诗人穷愁客死的事实,似乎没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们也就不必深究了。我们晓得他人生的最后十三年,尽是在飘泊中度过的;而读他的“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两句,便可见他到死都是不会忘长安的。

  以上是杜甫生平事迹的概略。我们从此可见他是一个和政治及社会接触极密的诗人。政治和社会上无论哪种现象,都能给他以一种深刻的印象,而成为他写诗的冲动和题材。他绝对不像那种明哲保身的隐遁主义者,也决不像那种否定一切的超世主义者。他只认得“现实”,他没有一般诗人的那种理想境界。他认定现实是不能避免的,所以从不想去寻觅他的桃花源,也从不肯苟且安乐,而甘心跟现实奋斗到底。所以然者,因为他是一个道地的儒家信徒,他对于儒家治国平天下的观念,以及当年孔子毕生遑遑、席不暇暖的那种态度,都能切实地体会、笃信而实践。而其所以能成一个真正的儒家信徒,则又因他具有一种博大、深厚、普遍、充实的同情心之故。这种同情心是他人生的秉性,决不是虚伪的做作。我们从他的诗中可以读到他对君国,对朋友,对妻子,对兄弟,以至对路人,对一草一木……处处所流露的这种同情心。

杜甫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