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向上看,这时太阳渐渐热了起来,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听到四周一片嘈杂声,可是由于我是那样仰面躺着的,除了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活的东西在我左腿上蠕动,它轻轻地爬过我胸脯,几乎来到我的下颌前了。我尽可能拿眼睛往下瞧,原来那是一个身长不到六英寸,手持弓箭,肩背一个箭袋的活人。与此同时,我觉得至少还有四十多个一模一样的人(我猜想)紧随其后。我惊讶之至,大吼了起来,吓得他们掉头就跑(后来我得知,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因为从我的腰部往地上跳,竟然跌伤了)。然而不久他们又返了回来,其中一个竟敢走到完全能看清我面孔的地方,他举起双手,抬眼仰视,一副惊讶之色。他用尖厉而又清晰的声音高喊着“赫金那·德嘎尔”,其余的人也把这句话喊了好几遍,但在那时我还不懂他们的意思。读者们可以想象,我一直这么躺着是非常不舒服的,最后我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我很侥幸地弄断了绳索,并且拔出了那些把我的左臂缚在地上的钉子。我把左臂举到跟前,才发现他们捆绑我的方式。这时,我用力一扯,虽然十分疼痛,但还是把左边绑住我头发的绳索稍微松开了一点,这样我才能把头部转动两英寸左右。
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抓住这些人,他们就再次跑开了,随之传来他们齐声发出的尖厉的叫喊声。喊声过后,我听到一个人高声叫道:“托尔沟·奉纳";顷刻之间,我觉得有百来枝箭射中了我的左手,像密集的针刺一样刺痛了我;此外,他们又朝空中射了一阵子,那样子就像我们欧洲人丢炸弹似的,我估猜有不少枝箭落在我身上(虽然我不觉得),有的还掉在了脸上,我就赶紧用左手捂住了脸。这一阵箭雨过去之后,我痛楚地呻吟起来;接着我又挣扎着要脱身,他们又放了一阵比刚才还要密集的箭,有些人还要用矛刺我的腰部,幸亏我穿着一件紧身皮衣,他们刺不进去。当时我想最聪明的办法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同时我打算就这样坚持到夜晚,因为左手既然已经松了绑,到时我便能轻易地恢复自由。至于那些当地居民,我有理由相信:若是他们的身材全跟我看到的那个人一样的话,我还是可以和他们调来抗击我的最强大的军队拼一下的。
没曾想到命运对我却另有安排。那些人一看到我静了下来,就不再放箭,但从越来越大的吵闹声来看,我知道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我听到我的右耳上方,离我约四码的地方,敲敲打打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多钟头,好像有人在干活。尽可能在木钉及绳索允许的情况下,我扭过头朝敲打声传来的地方转过头去,这才看见他们新建成了一座大约一英尺半高,刚好容得下四个小人的台子,还建了两三条梯子用来攀登。台子上有位模样显赫的人正在对我发表长篇演说,只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说到这儿我早就该提一下,这位显要人物在发表演说之前,曾大喊了三声“浪格罗·德哈尔·桑”(这些话和先前讲过的话后来他们都重新说给我听过,并且作了解释)。他一喊完,马上就过来了五十个左右的小人,割断了左侧系住我头部的绳索,这样一来我就能把头转向右方,看到了要说话的人的风采和姿态。他看上去中等年纪,个头比跟随他的另外的三个人都要高些。三人中有一个像是个跟班,身高大概比我的中指略长些,正在牵着他拖在身后的衣裳;还有两个人分别站在他两侧,搀扶着他。
他十足一副演说家的模样,可以看得出他用了许多带威胁性的字眼,同时也许下了不少的诺言,说了一些表示怜悯和善意的话。我回答了他几句,态度极为恭敬:我向太阳举起左手并举目注视,请它给我作证。离开大船以来我已有好些时候未沾过一点吃的,几乎要饿坏了;此刻我感觉这种生理要求太强烈,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也许这不太合乎礼仪),就不停地把手指放在嘴上,表示我要吃东西。那位“赫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这样称呼一位大老爷)很能领会我的意思。他走下台来,命令在我的两肋竖上几条梯子,一百多个小人就登上梯子,把盛满肉食的篮子送到我嘴边(这都是国王一听到我到来的消息以后就下令准备好送过来的),篮子里装有好几种动物的肉,不过从味道上辨别不出是什么肉来。其中有些像是羊的前肘、后肘和腰子肉,烹调得挺可口,但大小比百灵鸟的翅膀还小。
我一口要吃两三块,还有像子弹那么大的面包,我一口也吃得下三个。他们得尽快给我供应食物,对于我的身躯和食量,他们表现出万分的惊讶。我又做手势表示要水喝。他们从我吃东西的情形看出,给我一点点喝的是不够的。他们是最聪明的人,非常敏捷地吊起一个头号大桶,然后把它滚到我手边,并敲开了桶盖。我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是很容易的事,因为一桶酒还不到半品脱;酒的味道很像勃艮地的淡味葡萄酒,不过要更香些。他们再给我送上一大桶,我又一口气喝掉了,并且示意还要些,可他们却无法供应了。我露了这几手奇迹之后,他们欢呼起来,在我胸脯上手舞足蹈着,又跟最初一样叫了声“赫金那·德嘎尔"。他们冲我打手势,要我把两只酒桶丢下去,不过事先他们警告下面的人要躲开,并大声喊着“勃拉奇·米渥拉";当他们看到酒桶飞在半空中时,就齐声高喊着“赫金那·德嘎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