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爱玛缓慢地环顾四周,就像一个人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然后,她声音清晰地开口要她的镜子。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直到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于是,她头一仰,叹息一声,重又落在枕头上。
她的胸脯立刻开始急促起伏,舌头完全伸到嘴外,眼珠子转来转去,渐渐暗淡下来,就像行将熄灭的灯盏,她好像已经死了,只是由于拼命喘气,胸肋还在可怕地抽动,越来越急,就像灵魂要从那里跳将出来似的。费莉西泰在十字架前跪下,连药剂师也屈了屈膝,卡尼韦先生神色茫然,朝广场上望着。布尔尼贤又祈祷起来,脸冲床边头低着,长长的黑袍拖曳在身后。夏尔跪在另一边,向爱玛伸出双臂。他抓住爱玛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心脏每搏动一次,他就哆嗦一下,就像在承受一座废墟倒塌时的反冲力。爱玛的喘息越来越剧烈,教士的祷告也越来越急切。祷告的声音与包法利泣不成声的哽咽交织在一起。有时,似乎万籁俱寂,只听见拉丁语低沉的音节在铿然作响,仿佛丧钟一样。
蓦地,便道上传来笨重的木鞋声音,还有木棍点点探探的响声,有人放开嗓门,声音沙哑地唱道:
大好晴天暖融融,
小妞时时春心动。
爱玛像一具中了电的尸体,一下子挺了起来,披头散发,凝定的两眼睁得老大。
镰刀割麦往前冲,
娜奈妹妹把腰躬,
一心一意拾麦穗,
忙忙碌碌在田垄。
“瞎子!”爱玛叫道。
她大笑起来,笑得冷峻、疯狂、绝望,她似乎看见了那家伙丑陋的脸,像个吓人的怪物,站立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那天突然风吹动,
她的短裙飞半空。
一阵抽搐,爱玛倒在褥垫上。大家围上前去。她死了。
《包法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