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斯坦打量着爱玛,不由大吃一惊,她脸上没一点血色,黑的夜色一衬,显得格外白皙。爱玛在他眼里,美得出奇,势不可挡,像个幽灵。他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爱玛压低嗓门,以温柔而诱人的口气匆忙又说道:
“我要用,你给我吧!”
板壁很薄,听得见餐厅里叉子碰盘子的声音。
爱玛只说是要灭老鼠,老鼠闹得人没法睡觉。
“我得跟先生说说。”
“不!你别走!”
接着,爱玛满不在乎地说:
“哎!不必啦,我一会儿告诉他。好啦,你给我照亮!”
她走进配药室门口的过道,墙上挂着一把钥匙,上面的标签上写着杂物间。
“朱斯坦!”药店老板不耐烦地喊道。
“咱们上楼!”
朱斯坦跟着爱玛上楼。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爱玛凭着记忆,径直走向第三块搁板,抓住蓝色瓶子,拔掉塞子,伸进手去,抓出一大把白色粉末,就这么往嘴里送起来。
“不能吃!”朱斯坦叫着向她扑去。
“别嚷!会有人来的……”
朱斯坦急坏了,想喊人。
“千万别声张,不然就全该你家主人兜着啦!”
说完爱玛转身走了,她顿时平静下来,简直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那般从容。
夏尔被扣押动产的消息弄得惊慌失措,他回到家里时,爱玛刚刚出去。他又是喊,又是哭,还晕了过去,可爱玛却不回来。她会在哪里呢?他打发费莉西泰去找,奥梅家、蒂瓦施先生家、勒赫家、金狮客栈,全都找遍了。他一阵阵心焦,看到自己名誉扫地,倾家荡产,贝尔特的前途也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连一句话都没有!他一直等到傍晚六点,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爱玛准是去了鲁昂,便在大路上走了半法里,还是不见人影,又等了一会儿才折回来。
爱玛这时已经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这是为什么?……你给我说说吧?”
爱玛在书桌前坐下,写好一封信,慢慢把口封好,加上日期和时刻;然后才以庄重的口气说道:
“你明天自己看吧,从现在到那时,请你一句话也别问我!……对,一句话也别问!”
“可是……”
“噢!你别烦我!”
说完她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下。
她感到嘴里有一股涩味,便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看到夏尔,又闭上眼睛。
她好奇地等着,看自己有什么感觉,看会不会难受。没有啊!还没一点动静呢。她听见时钟在嘀嗒,炉火在呼呼作响,还听见夏尔站在她床头呼吸的声音。
“啊!死也算不得什么!”她想道,“我一睡过去,就一了百了啦!”
她喝了口水,面壁而卧。
那股讨厌的墨水味儿依然还在。
“我渴!……喔!渴得厉害!”她呻吟道。
“你怎么啦?”夏尔把杯子递给她说。
“没什么!……开窗户……我透不过气来!”
说完爱玛一阵恶心,来得那么突兀,简直来不及从枕头下抽出手绢。
“拿走!”她急忙说,“扔掉!”
夏尔问她话,她不搭理。她一动也不动,生怕稍一激动,又会吐起来。这时,一种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升到心口。
“啊!总算开始啦!”她嘟哝道。
“你在说什么?”
她心烦意乱,脑袋轻轻地转过来转过去;牙巴骨一直张开着,似乎舌头上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八点钟的时候,又呕吐起来。
夏尔注意到,盆底有一种白砂砾似的东西,附在瓷面上。
“怪得很!太奇怪了!”他连声说道。
但是,爱玛大声说:
“没什么,你看错了!”
于是,夏尔轻轻地,几乎是抚摸般地用手在她的胃部一摸。爱玛尖叫一声,吓得他往后退去。
接着爱玛呻吟起来,起初声音很低微。她的肩膀猛地抖动起来,痉挛的手指抠着床单,脸色比床单还白,本来就不齐的脉搏现在简直都没有了。
她脸色发青,汗珠子渗了出来,就像金属上凝成的水汽。牙齿碰得格格响,睁得老大的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管问她什么,她只是摇头;有两三回,她甚至还笑了笑。渐渐地,她呻吟的声音变大了,禁不住还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喊。她说自己好些了,马上就起来的。
就在这时,她全身抽动起来,大声叫道:
“啊!真受罪,我的上帝!”
夏尔跪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