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主席问道,‘基督山伯爵先生对您来此作证毫无牵连,是吗?’
“‘他完全不知道,先生,我甚至不免担忧,很怕他知道了不同意我这样做。但是今天对我来说是美好的一天,’姑娘接着说道,烁烁发光的双眼仰天望去,‘因为今天我终于得到机会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伯爵在这段时间里总是默不做声,同僚们都望着他,显然他们都在为他惋惜,他的一生业绩只因为一个女人的馨香气息而冰消瓦解。他心中的苦涩已在他那张槁木死灰的脸上渐渐勾画出来。
“‘莫瑟夫先生,’主席问道,‘您是否认得此位女士即为艾奥尼纳总督阿里—特伯兰之女?’
“‘不,’莫瑟夫硬撑着站起说道,‘这是我的仇敌一手制造的阴谋。’
“埃黛似乎在等什么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会议厅的大门,这时她突然转过身,看到伯爵就在眼前站着,不由得一声怒吼。‘你不认识我,’她说道,‘啊,可我,幸好我还能认识你!你就是费尔南·蒙德戈,在我高贵的父亲统率的军队中当教官的那个欧洲军官。是你拱手交出艾奥尼纳城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丁堡面见土耳其皇帝谈你恩主的生死问题,你带回来的却是一张所谓大赦的假敕令!是你用这张假敕令骗到总督的戒指,迫使守卫火种的塞利姆服从你的命令,是你一刀刺死了塞利姆!是你把我的母亲和我一起卖给艾尔—科比尔这奴隶贩子!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还沾着你主人的鲜血!诸位请看。’
“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凿凿有据,所有的眼睛都朝伯爵的额头望去,连伯爵本人也抬手摸摸自己的前额,仿佛他觉得额头上仍热乎乎地沾着阿里的鲜血。
“‘这么说,您确信无疑,莫瑟夫伯爵就是那个名叫费尔南·蒙德戈的军官吗?’
“‘我决不会看错的!’埃黛高喊道,‘喔!我的母亲!你曾对我说:你原先也是个自由人,你有一个心爱的父亲,你本来可以像女王那样高贵!你好好看看这个人吧,是他使你沦为奴隶,是他用长矛挑起你父亲的头颅,是他把我们出卖了,是他拱手把我们交给奴隶贩子!你仔细看他的右手,这手上有一条很宽的伤疤。以后假如你记不得他的脸容,看他的手你就能认出他,埃尔—科比尔这奴隶贩子的金币就是朝这人的手里一枚接一枚落下去的呀!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来呢?喔!现在让他自己说吧,难道他不认识我吗?’
“这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尖刀投向莫瑟夫,一刀又一刀砍得他六神无主。听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匆忙把手藏进胸口。
人只有在被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才不会出手反击自卫。另外,也应该想到,这个时候的沉默好比沉睡一样,一旦醒来,那就是晴天霹雳。
“‘请问,’主席说道,‘您有何考虑?”
“‘没有!’伯爵站起说道,话音喑哑沉闷。
“‘那么,’主席说道,‘阿里—特伯兰之女的证词是不是完全属实?她是不是令有罪的人丧魂落魄、决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证人?您是不是的确犯下了指控您的一切罪名?’
“伯爵环顾四周,他那沮丧的神色即便是猛虎见了也会软下心来,但他打动不了审判他的委员会各位成员的心,于是他举目向天花板望去,但他又立即垂下了双眼,像是生怕那屋顶会裂开,在那万道霞光中显露出叫作苍天的另一个法庭,显露出叫作上帝的另一位审判者。这时他猛地一下拉掉所有的纽扣,松开使他感到窒息的上衣,然后犹如一个可悲的疯子匆匆离开了会议厅,一时间会议厅的拱顶上回响起他那凄切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听得他坐马车急急离去的隆隆声,震得这幢佛罗伦萨式大楼的柱廊中回声四起。
“‘诸位先生,’当会议厅重新寂静下来的时候,主席说道,‘莫瑟夫伯爵先生是否犯有不忠罪,叛逆罪和凌辱上司眷属罪?’
“‘是的!’听证委员会的全体委员一致说道。
“埃黛在一旁列席,一直旁听到闭会。当她听到听证委员会最后对伯爵作出结论的时候,她的脸容依然十分平静,既没有显出欣喜,也没有流露出怜悯。这时她重新披上面纱,雍容大雅地向全体委员行礼致意,然后迈着维尔吉看到过的女神行走的步履走出会议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