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辎重队中,咒骂声,欢笑声,五光十色,——大地全给弄得晕眩了。许多彩衣的童子跑来,争论和叫喊。许多少女跑来。飘荡的散发上戴着紫色的帽。呼唤,许多仆从跑来,铁黑得像彷徨着的黑夜一样。那么热烈地抓住那些少女们,她们的衣裙被撕破了。把她们逼近大鼓边。在那些渴望的手的粗野的抵抗下,鼓儿全醒来了,仿佛在梦中它们怒吼着,怒吼着……晚上,他们献给他许多灯笼,奇异的灯笼;酒在许多头巾里闪耀着。酒吗?还是血呢?——谁分辨得出来。
终于在土波克面前了。那伯爵矗立在他的白马旁边。他的长发闪着铁光。
那来自朗格脑的用不着问人。他一眼认出那将军,从骏马上跳下来,在如云的尘土中鞠躬。他带来了一封把他介绍给伯爵的信。但伯爵下令说:“给我读这张破纸吧。”他的嘴唇并没有动弹。这用不到它们;它们恰好是为咒骂而设的,至于其余的,他的右手可以说话。够了。你可以从他右手看出来。那年轻的公子早读完了。他不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他只看见土波克。连天空都隐灭了。于是土波克,那大将军说:
(2)
“旗手。”
这已经很多了。
大队驻扎在拉亚伯以外。那来自朗格脑的独自往赴。平原。黄昏。铁蹄在烟尘滚滚中闪耀。然后月亮升起来了。他从手上可以看出来。
他梦着。
但有些东西向他叫喊。
尽管喊,尽管喊,
把他的梦撕破了。
并不是一个猫头鹰。大慈大悲:
一棵孤零零的树
向他喊着:
“人呀!”
他定睛看;那东西竖起来。一个躯体
靠着树干竖起来,一个少妇
血淋淋,赤裸裸的,
扑向他:“救我罢!”
于是他跳下那黑漆漆的绿野
斩断了那如焚的绳索;
他看见她的眼睛燃烧着,
她的牙龈紧咬着。
她笑吗?
他打了一个寒噤。
他已经骑在马上
在黑夜里疾驰了。手里握着鲜血淋淋的绳子。
那来自朗格脑的聚精会神写一封信。他慢慢地铸就了一些严肃端正的大字:
“我的好妈妈,
骄傲罢:我打大旗呢!
放心罢:我打大旗呢!
好好地爱我,我打大旗呢!”
然后他把信塞进衬衣最秘密处,和玫瑰瓣一起。并想:它不久便被熏香了。又想:或许有一天有人发现它罢……又想:因为敌人近了。
他们的马踏过一个被残杀的农夫。他的眼大大地张开,里面反映一些什么;没有天空。一会儿,群狗狂吠着。于是终于到了一座村庄了。一座石堡矗立在许多茅舍上。一条宽大的桥伸向他们。门大开着。喇叭高唱着欢迎。听呀:人声,铮声,犬吠声!院里,马蹄声,马蹄杂沓声和呼叫声。
休息。做一次宾客罢。别老把可怜的食物献给自己的欲望。别老以敌人身份抓住一切;任一切自然和知道一次罢:一切来临的都是好的。让勇气一度松懈和在丝织的桌布边叠起来罢。别老做军人。一度把革带解开,领子打开,坐在丝绸的椅上罢,而且直到指尖都是这样:洗了一个澡。而且先要认识女人是什么,和那些雪白的怎样做,和那些蔚蓝的是怎样;她们的手发出怎样的芳香,和她们的歌怎样唱,当那些金发的童子捧来了许多满承着圆融的果实的美丽杯子时。
晚餐开始了。不知怎的变成了盛宴。熊熊的火焰闪耀着,声音颤动着,从杯与光里流泻出一片模糊的歌声,而终于从那些慢慢成熟的节奏溅射出跳舞来。大家都被卷进去了。那简直是一阵浪汹涌在客厅里;大家互相邂逅又互相挑选,分手又再见,晕眩着光辉,又摇曳在那些热烘烘的女人衣裙中的阵阵熏风里。
从阴暗的酒和万千朵玫瑰花里,时辰在夜梦中喧响地消逝了。
其中一个站在这辉煌里,惊讶着。他生来是那么样,竟不知道会不会醒来。因为只在梦中人们才看见这样的奢华和这样的美女的盛宴:她们最轻微的举动也是落在锦缎里的一个折纹。她们用如银的话语来织就时辰,而且有时这样举起她们的手——你简直以为她们在你所不能到的地方采撷些你看不见的玫瑰花。于是你便做梦了;你要饰着她们的妩媚和戴上另一种幸福,并且为你的空虚的前额夺取一个花环。
其中一个,穿着白绸衫的,知道他不能醒来;因为他是醒着的,却给现实弄昏迷了。于是他惴惴地逃到梦里去,站在园里,孤零零地站在黑漆漆的园里。于是盛宴远了。光又说诳。夜围绕着他,怪清凉的。他问一个俯向他的女人说:
“你是夜吗?”
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