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地板门一关上,老太婆就把梯子抽走,接着悄然无声地把大门打开,从外面抱一捆捆干草回来,把整个厨房都堆满了。她光脚在雪地上轻轻走动,脚步轻得谁也听不出来。她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一下,4个大兵睡得正香,此起彼伏地打着响亮的呼噜。
她觉得一切都准备停当,于是把一捆干草扔进灶膛,等整捆草都点着火,她把着火的草撒到别的干草捆上,然后从屋里出来,站在外面看着。
转眼之间明煌煌的火光把茅草屋里面照得通亮,接着整个屋子火势熊熊,成了一只炽烈的巨大火炉,火光蹿出窄小的窗口,在雪地上投下一道灿灿亮光。
屋顶传出哇的一声大叫,然后响起一阵悲怆的呼喊声,撕心裂肺,人可怖。屋里的楼板被烧塌,滚滚火焰冲上阁楼,把茅草顶烧穿,犹如硕大无比的炬火直插天空,茅草屋里里外外一片大火。
只听得屋里大火吱吱直叫,墙劈劈啪啪地被烧塌,梁柱啪嗒啪嗒地被烧断。屋顶轰地一下坍倒,茅草屋只剩下一个被烈火包住的空壳子,火苗卷着滚滚浓烟冲向天空,喷出缤纷斑斓的火星。
火光照得白茫茫的原野澄莹透亮,宛若一块染上红色的银桌布。
远处响起当当钟声。
野蛮大妈直直地站着,正对着已经烧毁的茅草屋,端着枪——儿子的那杆枪,生怕从屋里逃出什么人来。
她看到一切都已烧尽,于是把手中的枪扔进火中,枪砰地炸起一声巨响。
来了一大群人,有农民,也有普鲁士人。
大家看到老妇人在树桩上坐着,神情安详而遂意。
有个德国军官说法语就像法国人似的,过来问她:
“住您这儿的士兵在哪儿?”
她伸出瘦削的手臂,指着正渐渐熄灭的红通通的火堆,一边大声回答说:
“在里头!”
大家纷纷把她围住,普鲁士军官接着问:
“火是怎么着的?”
她脱口说道:
“是我点着的。”
大家不信,觉得飞来横祸把她急疯了。这时赶来的人把她团团围在中间,都想听她怎么说,她就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从怎么收到信说起,一直说到屋里被大火困住的那几个人最后如何大声呼喊。她的感受,她所干的事情,每一个细节她都没有漏掉。
说完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对着最后几缕火光把纸摊开,又把眼镜戴上,举着其中一张说:“这一张,是维克多的报丧信。”接着举起另外一张,朝通红的灰烬撇了撇头说:“这一张,上面有他们的姓名,可以给他们家报丧。”她从容不迫地把纸递给正揪着她双肩的那个军官,接着又说:
“您写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告诉他们父母,事情全是我一人干的,我叫维克多瓦·西蒙,又叫野蛮大妈!您可别忘了。”
军官叽里呱啦用德语下命令,他们把她抓了起来,把她推到屋子中依然发烫的墙前,12个人马上在她前面20米远的地方排成一排。她纹丝不动站着,心里清楚事情会怎么样,静静等着。
一声令下,立即响起一长串枪声,有一枪打晚了,等别的枪声都响完,这才孤零零地打响。
老太婆没有倒下,只是软弱无力地弯下身,仿佛有人把她双腿砍断似的。
普鲁士军官走了过去,她被子弹几乎打成了两截,抽紧的手中握着被鲜血浸透的信。
最后我的朋友塞瓦尔说道:
“德国人为了报复,把我家在本地的这座城堡全摧毁了。”
我却在想,4个温顺的小伙子在火里活活被烧死,他们的母亲不知道后来怎么样,我还想,另一位母亲在墙前被枪杀,英勇而又犷悍。
我捡起一块小石头子,上面还留着大火烧后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