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雨,你觉得我……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看你挺可爱的。”
“真的?你真的这……这么觉得?”
“当然真的。”
“那……那咱们能不能永远都在一起?”
我差点儿就要笑出来了。我使劲推张流。张流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那你能……能不能送……送给我一张你的照片?”
于是我就把冬雨那张照片拿出来,塞在吴夜手里。吴夜呢,他竟然在梦里坐起来,把那照片夹进笔记本,又塞进书包,再把书包垫在枕下,倒头又睡。这一回他睡得非常安稳,再没有一句胡话。
我愣愣地看着他睡,有些后悔了,我怎么稀里糊涂把那张得之不易的照片给了他呢?我想不如趁他睡着,赶紧再把那张照片拿回来吧,可这时候张流醒了。
“吴夜没事吧?”
“哦,没事。”
“行。那你也睡会儿吧,我看着他。”
我知道完了,甭想再把那张照片要回来了,怎么要呢?以什么理由去要呢?
而且这不是梦。
我走在街上,踢踢某个邮筒,踹踹某个电线杆,不是梦。想起前天张流打来的那个电话,不是梦的证据便尤其确凿。
“喂,吴夜回来了。”
“吴夜?”
“十几年了这小子音信全无,昨天他忽然冒出来了。”
“真的?这么多年他都在哪儿?”
“在国外。这小子行,现在是终身教授了。过去咱老说他是书呆子,这下可呆出水平来了,年薪七万美元!”
“行,回头狠狠宰他一顿。”
“那还用说?十顿对他也是小菜儿。你猜他回来干吗?”
凭他那呆劲儿,我已经有点儿预感了……
“这小子是回来找冬雨的。”张流说。
我的预感不错。那个窑洞之夜以后,吴夜从未提起过那张照片的事,我就猜他一定是把那个梦当真了。我也不便问他,怎么问?“冬雨的照片呢?”“你怎么知道?”“其实是我给你的,没冬雨什么事,是你做梦的时候我给你的。”“做梦的时候?我做梦还是你做梦?再说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这呆子,能这样。
“找冬雨?”我问,“找冬雨干吗?”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咳,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你跟冬雨也要散了。吴夜这小子一直都没结婚你知道不?”
我的预感分毫不差。
“这小子真有点儿呆劲,他一直还想着冬雨呢!他说这些年黑眼睛的蓝眼睛的不知有多少姑娘向他表示过那个意思,可是不行,都不行,他说跟冬雨一比全完蛋,整个没戏。也不知他从哪儿听说你跟冬雨要离婚了,这小子当即就买了机票,收拾收拾赶紧就跑回来了……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哦,没事。”
“嘿,哥们儿,别这样。许你们散,就不许人家……”
“孙子!我说什么了?我他妈的不许人家什么了?”
“得得,就说到这儿吧。我不过是想让你有点准备……”
“我是说,嗯……我当然希望他们成,可就怕冬雨她未必……”
“他说,冬雨早就说过,觉得他挺可爱的。他手里还有冬雨的信物呢?”
“什么信物,那是梦!你告诉他,那是梦,是……”
“算了算了,赖我,后几句话我不该说。不过兄弟劝你一句,吴夜当年可是够君子的,听说你爱上了冬雨,人家一转身就出了国。”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梦!不骗你真的是梦,大串联的时候……”
“得,就这么着。哥们儿你好自为之。”
我多么希望这会儿能醒啊!我多么希望这会儿一机灵,醒了,什么大串联,什么窑洞之夜,全是梦。但你真想醒的时候却不见得能醒。可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过得好好的,忽然又醒了。这个世界你不服不行。
街上是依旧的阳光灿烂,依旧的喧嚣,依旧的形势大好。每一个商摊都是一个智力检验站,或是一个赌局。“这西服怎么卖?”“您给多少?”“你要多少?”“七百。”“说什么呢哥们儿?”“你要真想要,可以商量。”“三百。”“三百连本儿都不够。”“不行拉倒。”“哎哎您回来,三百五怎么样?”“三百。我忙着呢。”“得!算我赔本儿,谁让这身儿衣裳您穿着这么合适呢?”“赔本儿?至少你还能赚一半儿。”“说的!”究竟谁赢了,鬼知道。
九点,约定的地方没有冬雨。九点半,仍不见她的影子。太阳晒死人。十点,我有点儿担心了,她从来是守时的呀?十一点,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也许她正往这儿赶呢。11点半,我想我得去看看她了,从她家到这儿最多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