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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的一天

四班已经出发了,三班的组长还在讲话。人们用焦急的心情听着,同时悄悄地换动着在寒风里赤着的两只脚。

本来是排好了队的,可是一开步走,人们就向前抢去了。歌声零落地唱了起来,太阳从山上,那条人走的小路上迈步往上移了。

队伍走到河边停下来了。后边的人意识到将遇着的问题:“桥没有修好么?”可是有的在脱鞋子,有的就连鞋子也踏进水里去了。人人心里都有一个感觉,但不说出来。虽是旧历八月的河水,却实在有些刺骨。大家在河里急速地拔步,水四溅着,哗喇哗喇地响。

看见薇底卷高了裤脚管,赤着脚,满不在乎地踩下水去了,使悄悄踌躇的另一个女同志林可也下了最后的决心,勇气百倍地弯着腰去解鞋带子。

“林可,你别踩水了,让刘索背你过去吧,你不是病刚好吗?”林可的小干部关切地来阻止她。但她深幸自己已经走到水里。她在管玉旁边走着,管玉的背上背着一个坏了脚的女同志。前前后后都在赞扬她。同她比起来显得颇为孱弱的林可,虽说不被人注意,但心中却很自满,她并不需要旁人帮助,她同大伙儿一样,凉的、深的河水阻挠不了她,她走过去了。

薇底感到脚指头痉挛起来了,并不去理它,上了岸就慢步地跑,谦虚地回答一些送过来慰问的颜色和话语。

路是走熟了的,开荒来过,播种来过,锄草时也来过,现在是第四次了。山沟里的草,还显着没有经过霜的碧绿,丰厚地铺在小道的两旁,上面凝结着新缀上的露珠。草丛里伸出不少的小酸枣树,红的小枣密密地排列在多刺的枝头上,用着清晨特有的润泽,引诱着生疏的人群。

走到半山上的分队长们在叫了:“二分队这边来。”“三分队的上那西边的山头去。”

糜子全身浴着露水,打湿了行人的衣裳,那些刚刚成熟的穗饱满地、含羞似的深深地弯着腰,垂下脸儿。太阳已经照在上面了,黄色的,荡漾的海水似的一直涌到山尽头。生产分会的指导员一边表演着割的姿势,一边挥舞着镰刀,在天空画着大圆圈说:

“同志们,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消灭这庞大的山头。”

“把它消灭!把它消灭!”轻松地有谁在唱着。

于是一个组一个组地分开,组里边又把工作分配好,生产工具握在熟练工人的手里。身体棒的当苦力,把收割好的糜子运到山顶打谷场去;劳动力差些的,在镰刀的后边清捡着割下的穗子,把它捆扎好。工作分配完,有些人赶忙就走到前面去了。落在后边的人便嘀咕着:“小鬼,请你注意,我们是集体行动,不是个人逞强,把镰刀给我吧!”

分队长来回地巡查,到这边说几句,又到那边说几句。

“同志们,请注意,我们不但要求量,而且要求质……”

“十一组的同志捡得干净……”

“放在地下和捆扎都要轻些,熟了的糜子很容易脱落的……”

“李同志,镰刀要斜着上来,腿分开,不然要割着腿的。”

人与刀不停地动着,割完了的又转移着地方,开始还有一些不惯,慢慢便熟练了。如同蚕吃桑叶似的,山的边缘上一块块地露出另一种黄色来。

收割的确比开荒省力,可是腰却更容易痛。既然弯着弯着似乎都伸不直了,就让它那么个姿势吧,勉强伸直倒是满难受的。看来捆扎是容易得多了,却也有它的苦处,腿没有休息,上去又下来,将别人割下的收拢在一处,用力地扎着,那些粗糙的茎,便在手指上毫无顾忌地擦着。小刺钻到肉里去了,血跟着流出来,可是手又插进去,手上起了一层毛,密的、红的小栗在表皮上浮起来了。而那些苦力,把衣服都脱了,只穿一条短裤,汗还在往下滴,四五大捆的糜子从头上一直压到屁股下,身子弯成九十度,偻着腰在不平的泥土里慢慢地往上爬。腿骨酸痛了,下山时都有些站不住,却还是坚持着。他们不愿意掉换工作,他们心里想:“要是我们不能做,他们不是更不能么!”

休息的时候,大家把四肢摊在地上,太阳已经把土地晒得很温暖,抽着烟,极目到天边的几团白云上,消受着山头的大气。风拂在炎热的面孔上,感到一阵异样的舒服的微凉。另外有些好闹的同志,团坐着在说笑话,新的《秋收小调》也编出来了,而且唱着:

一把镰刀明晃晃的晃呀嗳哟

明晃明晃明晃的嗳哟

大家努力上山冈

刀儿快,谷儿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