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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她们踏上了一条溪边小径。沿着小径向前走,越走地势越低,景色更加引人入胜,更接近那婀娜多姿的林木了。伊丽莎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身边的美景。尽管她每次听到舅舅和舅妈叫她,招呼她看这看那,她也机械地应了,眼睛也顺着他们的手指到处看着,但什么都没有分辨清楚。此刻,她一心只想着达西先生可能在彭伯里庄园的某一点,无论那一点是在哪里。她渴望知道此刻达西的头脑中在想些什么,他是怎样在看待她,他是否排除了一切干扰,依然钟情于她。或许他那样客客气气只是因为他心如止水;可是他的语气中传出某种信息,他不像是平静如水。她说不出达西见到她,是痛苦的成分多还是快乐的成分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见到她时心境并不宁静。

后来,舅舅、舅妈说她心不在焉,这才使她回过神来,觉得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了。

他们进入树林,暂时告别小溪,登上了一处高丘。站在那里透过林木的缝隙,向四周眺望,可以看到山谷里迷人的景色,山谷对面的小山,一望无际的树林,以及在林中时隐时现的小溪。加迪纳先生即兴提出,想把整个庄园游览个遍,可又担心走不了那么多路。园丁在一旁得意地笑了笑,告诉他们,绕庄园一周要走十英里的路程。于是,这事就算作罢,大家沿着常规的路线继续在园区游览。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顺着一道奇木险树覆盖的陡峭山路往下走,再次来到了小溪最狭窄的隘口,隘口上有一座小桥,简洁朴素,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这处景色比他们游历过的任何一处都素雅:山谷到了这里变成一道狭缝,仅仅只能容得下一道小溪和一条掩隐在灌木丛中的小径。他们走过小桥,伊丽莎白还想继续往前走,沿着曲折的小溪探幽寻秘。可是当他们刚刚过桥,加迪纳太太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离彭伯里府邸越来越远。她不善走远路,无法继续前行,只想着尽快回到马车上去。外甥女无奈,只好让步。于是,这一行人就抄近路向小溪对岸的彭伯里府邸走去,可是他们的进度实在太慢。加迪纳先生一向喜欢垂钓,却很少能钓个痛快,如今一看到小溪里鳟鱼不时出现,不由得兴致顿生,与园丁谈起鱼来,嘴上说得欢,脚下却动得少。大家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又一个意外的场景出现了,伊丽莎白的惊诧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只见达西先生正朝这边走来,距离已经相当近了。她这边的小道林木覆盖不是那么浓密,所以双方还没碰面,伊丽莎白就已经看到他了。她虽说震惊,但至少比上次更有准备去面对他。她心想,如果他真是迎着她们来的,她一定要沉着冷静,说话做事不慌张。实际上,有一阵子,她都认为达西可能会拐到另一条小路上去,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身影隐没在一个拐弯处时存在了一阵子,等她刚一转过弯去,他就出现在她们面前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还是像刚才那样客客气气。伊丽莎白也以礼还礼,见面之后就向达西赞叹起这里美丽的景色来。可是刚刚说到这儿风景“令人心旷神怡”、“叫人着迷”之类的话,她突然间浮起一丝自怨自艾的阴影,她觉得这样赞美彭伯里庄园,说不定会使对方产生曲解呢。于是,她脸一红,不再做声。

加迪纳太太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达西先生见伊丽莎白沉默下来,连忙问她能否赏脸引荐一下她的朋友。这一礼节可是伊丽莎白始料不及的。想当初他求婚时是怎样心高气傲、瞧不起这些人,如今却千方百计与他们套近乎。看到这种情形,她忍不住笑了。“他要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一定会诧异不已!”她心中暗想,“他恐怕是把他们误认为上流人士了。”

不过伊丽莎白立刻作了介绍。当她介绍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时,狡黠地偷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作出怎样的反应。她本来以为达西听到介绍之后,会借故离开她的这些粗俗的亲戚,不想,他虽然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坚强地克制着自己的惊诧,甚至与加迪纳先生聊了起来。伊丽莎白既高兴,又得意。这下子可让她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些不必为之脸红的亲戚,真是令人振奋。她在一旁认真倾听着两位男士之间的谈话,不禁佩服起舅舅来,他的表情和言语无不显示出他不俗的智慧、高雅的情趣、得体的风度。

他们的谈话很快转到了垂钓上来。她听到达西先生十分客气地邀请加迪纳先生来这里垂钓,说加迪纳先生在这附近逗留期间,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钓鱼,并主动提出借钓具给他,还告诉他这小溪中哪个地方鱼儿最多。加迪纳太太一直是与伊丽莎白手挽手并行,见到眼前的情景,满脸疑惑地看着外甥女。伊丽莎白什么也没有说,心中却充满了感激之情,她知道达西的盛情相待一定是为了取悦自己。然而,她也感到极度的惊诧,心中不断地说着:“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不可能是因为我,不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的行为举止变得如此温和。在亨斯福时我给他一顿责骂不可能产生如此大的效果,使他有如此大的变化。他不可能还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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