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中庸》第七章)
本书作者在前一章里曾指出,世界上的无政府状态和缺乏社会道德秩序,是由于人类智慧的缺欠和不健全造成的,并引用了孔子的一段话,说明伟大的完整而健全的智慧之真正特征。在本章里,他又引用了孔子的另一段话来说明,这些所谓的智者们在私人和公共事务中毫无教养、惊慌失措的举止,表现了他们这种不完善精神的自负与无用。他们是这样惊慌失措,就仿佛落入一个罗网、圈套或陷阱之中,人的这种失控的情绪有时会把他自己的生命或这个世界推向这样的混乱之中。
当某个人的事情陷入无序和混乱时,自然而然,他脑中或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从中解脱出来,摆脱困境,走出僵局;在摆脱困境、走出当下僵局的渴望和激动之中,人们往往被诱入去考虑这种、那种或某些聪明的逃避或诡计,尤其当他是一个聪明人的时候,更是如此。但是,这种诡计非但不能将其从困境或僵局中解脱出来,反而只能将其带入更大的困境或僵局之中。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常常看到今天当某个民族或者世界事务陷入困境或僵局时,总有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那些博学的、勤劳而难以理解的人出来提出他们的改革方案,提出诸如立法机构、征税,采纳金本位制等聪明的计策;更有野心勃勃者,甚至提出教育、玄学和数学的方法,宪法的几何样式等等花招。最令人惊奇和不可思议的,还有那种以新式的算术法则教育人们怎样不施骗术就可以占其父母兄弟便宜的所谓政治经济学。但是,所有这些智者的无知,正是由于他们的聪明和博学所致;他们对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视而不见,即,你若想要一个人在改革他陷入困局的事务中获得成功,就必须明确首先要告诉他如何改革其用以推行这种改革的手段——也就是他的人本身。如果那个人的自我状况,他的品德和行为、他的情感思想方式及其生活行为方式,均处于不需要改革的状态,那么他的事务也就不会陷入困局之中。但如果他的自我状况实在需要改良,那么他的事务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在这种时候,很明显,你教他复杂的方法或任何处理有关其事务的办法,都将无济于事。事实上,只有当那个事务陷入困局的人调整好和改良好自身——他的自我——那个可怜的人才会处在适宜的状态之中,否则,不用说推行关于他事务的那些美妙聪明的改革计划,即便了解其处于困局的事务之真实确切的状态,以便能够运用改革计划产生任何好的效果也不可能。
换言之,在一个民族中,某人或众人推行任何关于其自身事务的改革计划之前,都必须首先着手改革其自我与自身。简而言之,道德改革必须置于所有其它的改革之前。
因此,无疑的,对于个人、民族乃至世界来说,当事务陷入僵局和困境之时,只有一条正确的摆脱之路,那条路是如此的简单,正如孔子所说的,自以为聪明的所谓智者竟然视而不见是多么的令人惊讶!事实上,那条路,用简明的话说就是:恢复你性情的平和状态、保持你判断的冷静公正;回复你真实的自我,或用孔子的话说,致中和(找到你道德本性的中心线索和平衡状态)。
因此,道德改革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回复其真实的自我。当一个人或一个民族的事务陷入僵局和困境之中时,一旦其恢复了性情的平和与判断的冷静——一旦回复到其真实的自我状态——那时也只有到那时,该人或民族才能了解到其事务的真实确切的状态。而只有了解到其事务所处的真实确切的状态,他或他们才知道采取与事态相吻合的行为路线以便使其回复正常——回复到其天然和谐的本然状态之中去。实际上,也就是去做人们称之为符合道义的事情。当一个人把握住了其真实的自我,使他能够看到并去做符合道义的事情,那么,不仅那个人和事物,而且整个的宇宙,那被同样的道德秩序统治,被同样的事物秩序和体系统治的宇宙,都将为之响应和顺从;并且关于和围绕着这样一个人的一切事情,也都会立刻再次回复到和谐与无限广阔的秩序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