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我想在这里指出的是,民众即大多数尤指一个民族的大多数民众,绝无一次能正确地判断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谎言,什么是尊严,什么是无耻,什么是正直,什么是虚伪,简言之,什么是文明什么是野蛮。相反,当人们问起真理与谎言、尊严与无耻、正直与虚伪、正确的与错误的文明时,如果把这些严肃重要的问题让一个民族的大多数来分辨,那么这种分辨将永远是不正确的。通过此种判断而引起的战争将永远是非正义的战争。
现在我综述一下结束全文。在我最近写的关于“现代教育与战争”一文中,我说过,关于“战争”和“爱国主义”的错误思想,或错误的观念,这些在现代学校所传授的字眼,比任何东西都多地导致了今天的欧战。在此我要进一步指出的是,今天欧美人民对于“民主”字眼的错误概念,并不仅仅是近来所有的无政府状态、所有社会、政治和世界的无政府状态的根源,还是导致目前战争的非直接原因。
从消极的意义上讲,民主的真正内涵是:没有特权,从积极的意义上来讲,民主的真正内涵是:一切平等,或像伟大的拿破仑所表达的:“人尽其才”。事实上,民主指敞开的大门,没有出身、地位、种族之别。这才是民主真正的本质而不是别的。在此问题上,对于今天所谓的民主,正如我在文章的开头所指出的,仅仅是指无王权。正如法兰西作家阿尔方·卡尔(Alphonse Karr)所表述的,即:“在学校里学生应当教老师;在军队里,士兵应握有高于将军的指挥权;在大街上,马应驾御马车夫(Les chevaux doivent mener le cocher)。”
对民主作为无王权状态的错误理解,一方面不但打消了现代大多数人对王权统治的信念,而且也打消了对王权本身及人的价值的信念;另一方面,对民主的这种错误的理解,也导致了现在欧洲各国的当政的政治家把权力完全交给一帮乌合之众——一帮现代的对爱国主义带有错误的和颠倒观念的乌合之众。这种观点是他们通过现代教育得到的。更为糟糕的是,这更助长并迎合了这帮乌合之众的颠倒的观念与激情 。事实上,这就是卡莱尔称之为的耶稣会教义,狡猾与奸诈在现代政治家身上的统一。今天所有欧洲国家的国务活动家和当政的政客,当他们谈起和平与文明时,即迎合了这帮乌合之众的激情。更有甚者,迎合了这种在下层阶级身上的虚荣与残暴的统一体——这帮走上邪道的现代乌合之众的无政府主义。他们根本不知何为一名公民的真正义务并且对此也毫不关心,却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谈论爱国主义。正是这些当政政客的耶稣会教义,及今日欧洲毫无责任心的乌合之众的无政府主义,掀起了这场极端非正义、极不道德、罪过深重、最可怕的世人共睹的、正在欧洲发生的战争。为了反对这种耶稣会教义和无政府主义——即错误民主的产物,现代的卡莱尔在他晚年的册子里、中国古代的孔夫子在他的《春秋》里都有过阐述。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我在一本名为《总督衙门论文集》的书中曾说:“今日世界无政府状态的真正根源不是在中国——尽管中国人民此时正深受其苦——而是在欧美。一个国家出现或多或少的管理的混乱和无秩序并不是无政府状态的标志或其存在的试金石。无政府这个古希腊的词语从字眼上讲是指‘无王权’。无政府状态有三个阶段或层次。第一阶段指某国无有能力之国君;第二阶段指臣民对君主的统治公然或隐然不信任;第三阶段也是最糟糕的阶段,指举国的臣民不仅不相信君主的统治,而且不再相信王权本身,事实上已完全丧失认可王权或人类自身价值的能力。”我感到,现在欧洲和美洲已在迅速地接近这最后最糟糕的阶段。歌德在上个世纪之初用诗的语言写到:
法兰西的不幸是骇人的,在上者真该好好反省自己;
可事实上,在下者应该对此做出更多的思考。
假如在上者被毁;那么谁来保护彼此争斗的在下者?
在下者已成为在下者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