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我可以指出,美国人发现要想理解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文明是困难的,因为美国人,一般说来,他们博大、纯朴,但不深沉。英国人也无法懂得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文明,因为英国人一般说来深沉、纯朴,却不博大。德国人也不能理解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文明,因为德国人特别是受过教育的德国人,一般说来深沉、博大,却不纯朴。在我看来,似乎只有法国人最能理解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文明用欧洲文字写的关于中国文明的最佳著作是西蒙(G.Simon)所著的《中国城市》。西蒙曾是法国驻华领事。剑桥大学的罗斯·迪金逊教授曾亲口告诉我,他那本著名的《中国佬约翰来书》就是受西蒙《中国城市》的启发和激励而写成的。——原注,固然,法国人既没有德国人天然的深沉,也不如美国人心胸博大和英国人心地纯朴,——但是法国人,法国人民却拥有一种非凡的,为上述诸民族通常说来所缺乏的精神特质,那就是“灵敏”(delicacy)。这种灵敏对于认识中国人和中国文明是至关重要的。为此,中国人和中国文明的特征,除了我上面提到过的那三种之外,还应补上一条、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灵敏。这种灵敏的程度无以复加,恐怕只有在古代希腊及其文明中可望得到,在其他任何别的地方都概莫能见。
从我上述所谈中,人们自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美国人如果研究中国文明,将变得深沉起来,英国人将变得博大起来,德国人将变得纯朴起来。而美、德、英三国人通过研究中国文明、研究中国的典籍和文学,都将由此获得一种精神特质,恕我冒昧,据我看,一般说来,他们都还远没有达到像中国这般程度的特质,即灵敏。至于法国人,如果研究中国文明,他们将由此获得一切——深沉、博大、纯朴和较他们目前所具有的更完美的灵敏。所以,我相信,通过研究中国文明、中国的书籍和文学,所有欧美人民都将大获裨益。基于此,我在本书中还收入了一篇关于中国学的论文,讨论了如何研究中国的程序纲要。这份程序纲要,是正好三十年前我从欧洲回国后下决心研究祖国文明时为自己制定的。但愿我的这个程序纲要,对那些想研究中国人和中国文明的人们会有所帮助。
最后,我还收录了一篇关于实用主义政治的论文作为书的附录,这篇论文是讨论“战争与战争的出路”问题的。在此文中我充分地说明了陷入实用主义政治的国家和地区所具有的危险。然而,我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证明中国文明的价值,说明研究中国人、中国书籍和文学,即研究中国文明,不仅仅是汉学家们的事,而且它将有助于解决当今世界所面临的困难,从而把欧洲文明从毁灭中拯救出来。
在这篇文章里,我试图揭示导致这场战争的道德根源。因为如果不了解并清除这个根源,要找到战争的出路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这场战争的根源,就是大不列颠的群氓崇拜(worship of the mob)和德意志的强权崇拜(worship of the might),但公正地看,前者对后者又负有责任。所以,在本文中,我把论述的矛头重点指向英国的群氓崇拜。事实上,正是欧洲诸国尤其是大英帝国的群氓崇拜,导致了人人憎恶个个谴责的残暴的德国军国主义。
在讨论这一点之前,让我先来谈谈德意志民族的道德秉性(moral fibre)。德国人对正义具有强烈的爱,其结果恰好是同等的对不义、分裂和混乱(Unzucht and Unordnung)的极度的恨。对分裂和混乱的恨,使德国人迷信强权。在德国,所有挚爱正义,憎恨不义的人都是迷信强权者,施科奇·卡赖尔就是一个例子,因为他具有德国民族的道德禀性。可是,为什么说英国的群氓崇拜应该对德国的强权崇拜负责呢?这也正是由德意志民族的道德禀性决定的。德国人痛恨分裂与混乱,这使得他们不能容忍大英帝国的群氓、群氓崇拜教和群氓崇拜者。当他们看到英国的群氓和群氓政客们发动了对非洲的布尔战争的时候,出于憎恨不义的本能德国皇帝致克鲁格总统的那封著名电报,是拥有自身道德禀性的真正德国精神的义愤之本能爆发。这种本能驱使他们反对英国的约瑟夫·张伯伦及其伦敦佬阶级,反对这些操纵布尔战争的人。——原注,他们愿意为消除这种不义而付出巨大牺牲。也是出于这种本能,整个德国民族准备勒紧裤带建立一支海军,盼望能打倒英国的群氓、群氓崇拜教和群氓崇拜者。事实上,德意志民族,可以说,当他们发现自己在整个欧洲,处于英国怂恿的邪恶势力的四面包围时,他们就越来越相信强权了,越来越迷信只有强权崇拜才是人类解决问题的惟一途径。这种出于对英国群氓崇拜的憎恨而产生的强权崇拜,最终导致了残暴可怕的德国军国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