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爱默生
拉尔夫·华尔多·爱默生(1803—1882),美国散文家、诗人、演说家。
《论美国学者》是他于1837年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城美国大学生联谊会上所作的演讲,曾被誉为“美国思想界的独立宣言”。
会长先生,各位先生:
在我们的文学年再度来临之际,我向你们表示祝贺。迄今我们的周年纪念日只是一个对文学的喜爱没有完全消失的一种友善的标志。如果这种情况应当或者需要改变,现在也许是时候了。我们依赖他人的日子,我们向其他国家学习的漫长学徒期即将结束。我们周围的千百万人正奋发直前,决不能永远用外国的残羹剩肴来喂养他们。这里新的事件和活动不断涌现,它们应当得到歌颂,它们要歌唱自己,谁能怀疑诗歌将会复兴,并成为一个新时代的主角呢。正像天文学家所预言的那样,目前正在天顶闪耀的天琴座的主星终有一天会成为未来某一个一千年的北极星据天文学家研究,由于岁差,公元14000年的北极星将是天琴座的主星。。
本着这种希望,我接受了“论美国学者”这个题目,这不仅是惯例,而且我们协会的性质似乎也规定要用它来作为今天的讲题。
有一个来源于太古时代的寓言,说众神在创造世界时把“人”分成许多人,使他能够有更多的帮手,就像把一只手分成几个手指那样。
这个古老的寓言蕴含着一种永远新鲜和深刻的教育意义:一个完整的人提供给所有个别的人只是他的一部分或者他的某一种才能;因此,你要发现整个的人,就必须理解整个社会。一个完整的人不是一个农夫,一个教授或一个工程师,而是所有从事各种职业的人。一个完整的人既是教士,又是学者,又是政治家,又是生产者,又是士兵。
就这样,人变成一件事物,变成许多事物。种植者是被派到田野去收集食物的“人”,但他很少由于这种真正庄严的使命而感到高兴,他除了只看到他收集到的谷物和运谷物的货车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沦落为一个农夫。而不是在农场上的“人”。手工艺工人很少认为他的工具具有一种理想的价值,他只是被他的工艺的程式化动作所驱使,他的灵魂也被金钱所征服。教士变成一种仪式;律师变成一本法律全书;机械师变成一台机器;水手变成一艘船的缆绳。
在各种职务的分配中,学者是智力的代表。在正确的状态时,他是用心深思的人;在退化的状态时,当他成为社会的牺牲品时,他常常变成一个单纯的思想者,甚至更糟的是,变成一只复述别人见解的鹦鹉。
大自然对于学者的心灵起着最早和最重要的影响。每天有太阳,太阳落山后有夜晚和星星。风总在吹,草总在长。学者是所有的人中最被这种现象强烈吸引的人。在他看来,大自然这种由上帝缔造的巨网的不可思议的连续性无始无终,不断周而复始。这种现象同他自己的心灵十分相似,他永远不能找到心灵的开始和终结。
对于处在苍穹下的学生来说,他和大自然来自同一个根源;一个是叶,一个是花;一个是图章,一个是印出来的文字。大自然之美就是人本身的心灵之美,大自然的规律就是人自身心灵的规律,因此大自然就成为衡量他的成就的准绳。他对大自然了解得不够的程度,也就是他对自身心灵掌握得不够的程度。
影响学者精神的第二种要素是“过去”的心灵。书籍就是这种过去的影响的最好典型。
最早时期的学者是从周围世界获得知识的。他因此陷入沉思,并在心中把这一切作了重新安排,接着再把它们叙述出来。进入学者头脑的是现实生活,从学者头脑产生的却是真理;进入学者头脑的是各种短暂的行动,从学者头脑产生出来的却是不朽的思想;进入学者头脑的是枯燥无味的事务,从学者头脑产生出来的却是诗篇。原来是死的事实,现在竟变成了活的思想。
但是任何事物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任何作家都不可能在自己的作品中完全排除老一套的、局限性的、缺乏生命力的东西,他也不可能写出一本在各方面像适用于当代人那样地适用于遥远的后代的、纯粹的思想的书来。这说明,每一个时代都必须写出自己的书,确切地说,每一代人都要为下一代写书。
不过,由此却产生一种严重的弊端。创作行动(思想行动)的神圣性质转移到了它的记录上。咏诵的诗人被认为是有神性的人,从此他的诗也变成神圣的了。作家有一颗正义和智慧的心,因此,他写的书也被认为是完美无缺的了。这就好比对英雄的敬爱变了质,异化成对他的雕像的崇拜那样。于是一下子这本书变成了误人的书,起指导作用的人变成了独裁的暴君。温驯的青年人在图书馆里长大,认为接受西塞罗、洛克、培根的观点是自己的责任,却忘了西塞罗、洛克和培根写这些书时不过是在图书馆里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