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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于创造力的混血文化

●彼特里[委内瑞拉]

1609年在里斯本出现了当时最新奇的一本书,叫做《实评录》,署名是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印加。书里说的是有关美洲大陆这个当时鲜为人知的辽阔而奇特的国土上的趣闻野史。作者是个身材矮小的人,举止优雅,相貌怪异。他是个基督教神甫,曾经在西班牙步兵中担任过上尉职务。他是印加王族的嫡裔,虽然在费利佩三世治下的西班牙从事写作,但是却诞生在遥远的库斯科秘鲁南部城市,曾是古印加帝国的都城。正值皮萨罗征服秘鲁的第二天。在他出生的那个城市,土著居民占大多数,人们不讲西班牙语,随处可见宏伟的印加古代遗迹,而基督教堂则往往建筑在印第安人庙宇和城堡的墙基之上。在一所宽敞、别致的房子里,右边一侧住着他的父亲,卡斯提利亚军官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以及侍奉他的神职人员和士兵,在另一侧住着他的母亲,伊萨贝尔·钦甫·奥克略,名义上皈依基督教的印加公主,陪伴她的是阿塔瓦尔帕阿塔瓦尔帕(1500—1533),印加帝国的末代君主。宫廷里被贬谪的皇亲国戚。他们在一起依旧说着自己的克丘亚语。

经过三个世纪的西班牙统治,在美洲总督时期的新老城市里出现了无以计数的教堂和其他建筑物。早期的圣多明戈大教堂完全模仿意大利的文艺复兴风格,反映出明显的怀古之幽情。到了18世纪,众多的宗教和政府部门的建筑却以其新颖的特征和格调而有别于欧洲建筑。

在墨西哥,登上特拉斯卡拉附近的一小块高地,就可以看到在一片高大的松林之中掩映着奥科特兰大教堂的优雅身姿,从而具体感受到殖民时期的建筑师们是如何以自己别开生面的作品装点新大陆的山河。说它是“世界上最精美的教堂”,一点也不过分。这一建筑杰作确实优雅精巧,同时还散发着一种世俗的欢快气息,完全摆脱了对欧洲同类建筑物的单纯模仿。这座教堂的正面简直是一幅巨大的瓷砖、灰泥砌成的画屏,红白相间,色彩对比强烈,雕像和花饰凸出凹进,错落有致,最高处耸立着一对漂亮的尖塔,似乎并不是建筑师的作品,而是出自珠宝匠人之手。整座建筑所表达的情趣与西班牙的教堂大相径庭。这种艺术语言只能是不同文化交汇之后产生的丰硕成果。

在新世界,不仅教堂建筑有了变化,它的居民也不一样了。

生在美洲或者去过美洲的西班牙人,无论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生活起居,在西班牙本土的居民看来,都十分奇特,使他们不时显露出大惊小怪的揶揄态度。在一般西班牙人的印象中,美洲人通常都是一些滑稽可笑的角色,诸如“秘鲁老财安东”,“美洲阔佬”,“土生白人”,出出进进总带着色彩斑斓的鹦鹉,前后左右簇拥着印第安人和黑人奴仆,说起话来咬文嚼字,故弄玄虚,信口开河;能花钱,讲排场,好吃懒做。的确,美洲人是不大一样,那是因为他们居住在另外一种城市里,生活在与西班牙的情况相去甚远的不同社会中,自然环境也和欧洲毫无共同之处。在美洲,称得上河流的只有广阔如海的亚马孙河、奥里诺科河、马格达雷那河和拉普拉塔河,而绝不是有限的都罗河、瓜达尔基维尔河这是西班牙的两条河流。称得上山脉的,也绝不是欧洲那些矮小的山丘,而是纵贯新大陆南北的那条巨大绵延的脊柱,终年积雪,高不可攀。美洲的音乐、舞蹈、食品、民俗当然也另有一番天地。西班牙人、印第安人和黑人的音乐舞蹈融合之后,产生了另一些全新的音乐舞蹈,比如:阿雷托,恰科纳,哈巴涅拉,丹松,霍罗波,对答舞,哈拉维,等等。美洲人还有自己特殊的药品和食物,像可可、土豆、玉米、木薯、西红柿、烟草,以及可以用来医治各种怪病的愈疮木之类。

美洲人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独特之处,便开始拒绝跟在欧洲人后面亦步亦趋了。他们认为新世界之所以新,并不仅仅因为它新近被发现和被开拓,新世界之所以是新世界,还因为在这里将不再重演欧洲那部可悲可叹的历史。美洲人打算创建一个完全不同于旧大陆的新世界和新社会。他们确信印第安人才是人类黄金时代的劫后余生者,善良,纯洁,坦诚,不玩弄炸药,也不挥舞刀剑,更不敛财聚宝。正是这种“高尚蛮人”的形象,深刻影响了18世纪动荡不安的欧洲的革命思想界。在亨利八世残暴腐败王朝治下的英国,托马斯·莫尔梦想公正清廉的社会——乌托邦——就建立在美洲的一个岛屿上。而定居在墨西哥的西班牙传教士巴斯科·基罗加,实际上已经在着手于建立莫尔的乌托邦。他在米却肯创办了一个公社制团体。在给卡洛斯五世的信中,他写到:

此处之称作新世界绝非虚妄之词,实为顺理成章也。新者非新辟王土之谓,乃基于万物初始,民风朴拙之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