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像五雷轰顶,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他们已把我带到了那个杀死了我父王的宰相面前。
说起来,这位宰相早就同我结下了仇。结仇的原因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喜欢玩弹弓。有一天,我正站在自己王宫的阳台上,见有一只鸟落在了那位宰相的阳台上,当时宰相也站在阳台上。我本想射那只鸟,不料射偏了,弹丸没射中鸟,却射瞎了宰相的眼睛。这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正如诗人所说:
你得听天由命,
甘心接受天命的裁定!
遇事勿喜亦勿悲,
因为凡事总会有变动。
又有诗人说:
我们照着我们命中注定的步子走,
别人照着他们命中注定的步子行。
谁该死在一个什么地方,
就不会在别的地方送命。
那个流浪汉接着说:我把那位宰相的眼睛弄瞎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当时我父亲还是城邦的国王。可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就结下了仇。因此,当我被捆绑着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下令砍我的脑袋。我就问他道:“我又没犯什么罪,凭什么杀我?”
他指了指那只瞎眼说:“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过吗?”
我争辩道:“我那是失手误伤的呀!”
他冷笑道:“如果你那是失手误伤的话,我这回可是要有意干的了!”
说完,他又吩咐手下道:“把他押过来!”
我被推到他面前。他就伸出手指捅瞎了我的左眼。从此,我就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只有一只眼了。随后,他又把我捆着,丢进一只箱子里,吩咐刀斧手说:“把他扛到城外,抽出你的刀,把他宰了去喂野兽!”
刀斧手奉命把我扛出了城,再把我从箱子里提出来。我的手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刀斧手想蒙上我的双眼一刀砍了我。我哭了起来,吟了这样几句诗:
我曾把你们当盾牌将敌人抵御,
不料你们竟变成了敌人的箭矢。
每逢灾难使我的右手麻痹,
我曾希望能把你们当左手使。
唉,何必责备别人忘恩负义!
何不让敌人用箭把我射死!
可你们若是不能让我免上敌人的当,
难道就不能保持中立,不言不语!
我还吟了这样几句诗:
有些弟兄,我曾以为他们是盾,
——他们是,但却属于敌人。
我曾以为他们是百发百中的箭,
——他们是,但却射向我的心。
他们说:我们的心干干净净,
——说得对,没有对我的忠诚;
他们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说得对,却是让我不幸。
那个刀斧手原先本是我父王手下的行刑官,我曾对他有过恩德。他听了我吟诵的诗后,就对我说:“殿下!我是个听人家差遣的奴仆,我又能怎么办呢?”
随后,他又对我说道:“殿下!你还是逃命去吧!可别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免得不仅你来送死,连我也得跟你一同完蛋。正如诗人所说:
若是怕受欺凌,何不逃生,
而让人去地空?
因为你可在别处落脚,
却不会捡到第二条命。
我奇怪:天地如此广阔,
人何苦在一处忍辱负重?
一个人该在什么地方死,
就不会在别的地方送命。
雄狮纵使目空一切,威震八方,
遇到危险也会逃走,避一避风。
我听那刀斧手这么说,不禁俯身吻他的手,表示感谢。当我相信真的得救了,就逃之夭夭了。虽然瞎了一只眼,可那比起捡一条命,对我来说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走了一路,逃到了我叔父的城邦。进宫之后,我把父王的遭遇以及我自己怎么被弄瞎了一只眼的经过全都告诉了我叔父。他听后不禁伤心地痛哭流涕,对我说:“你这真是对我雪上加霜,让我愁上添愁啊!你堂弟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告知我他的下落。”
说罢,他又伤心地哭了起来,直哭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对我说:“孩子!你堂弟的事已经让我愁死了,你和你父亲遭遇的事更让我愁上加愁,倍加伤心。不过,孩子!丢了一只眼睛总比送一条命强。”
这时,我再也不能把堂弟的事瞒着他了,因为他是他生身的父亲呀!于是我就把堂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他。叔父听了我告诉他的有关他儿子的消息之后,非常高兴,就对我说:“快领我去看看那块坟地!”
我就对他说:“叔叔!凭真主起誓,我也不认得是在哪块地方了。因为在那之后,我曾去找过好多次,都没认出它在什么地方。”
此后,我同叔父一道又去了坟地。我左看右看,仔细寻找,终于认出了那座坟墓。我和叔父都喜不自禁。我们走过去,刨开泥土,揭开盖板,走了下去。我同叔父顺着阶梯走了五十磴。当我们走到阶梯最后一磴时,只见一团烟雾扑面而来,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叔父不由得说了句壮胆的话:“除了托靠伟大、崇高的真主,谁都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然后,我们又摸索着往前进。突然眼前一亮,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厅,里面满是面粉、粮食和各种食物等。大厅中间有一张挂着帐子的床。我叔父掀起帐子往床上一看,发现他的儿子和他带来的那个女郎拥抱在一起,像被丢进了火坑里似的都变成了漆黑的焦炭。我叔父一见这副情景,不禁朝他儿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混账东西!这仅是现世的报应,还有来世更厉害的惩罚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