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梯福兹就要从牛津来吗?”
“我本应想到他明天会到这里,先生,我却以为他今天就到这里来了,先生。这是我的错,无疑是的,先生。”
“如果你先见到他——”我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我不会先见到他的。”
“万一你先见到了他,”我说道,“请对他说,我为他今天不在这里而感到可惜,因为还有一个他的老同学在这里呢。”
“当然,先生!”他朝我和特拉德尔鞠了一躬并看了特拉德尔一眼。
他轻轻挪向门口时,我出于本能——对这个人我决不能这样——有想说点什么的渺茫希望而对他说道:
“哦!李提默!”
“先生!”
“那次你在雅茅斯待得久吗?”
“不很久,先生。”
“你看到那条船完工了吗?”
“是的,先生。我是为了看着那条船完工而留在那里的。”
“我知道了!”我说道。他毕恭毕敬地对我抬起眼睛,“我猜,斯梯福兹先生还没见过那条船吧?”
“我的确不能说,先生。我想——不过,先生,我实在不能说,先生,再见。”
说完这几句话,他向在场的所有人都相当恭敬地鞠了一躬便出去了。他走后,我的客人们才仿佛呼吸得比较自由自在些了;而我是感到释然,因为我在这人跟前,除了总有一种处于劣等的感觉而不自在,我的良心也因为我不信任他的主人而苦恼着,我无法克制以为他会发现这一点而隐约不安的焦虑。其实,要掩饰的不过是这些,可我总觉得这人仿佛看透了我,这是为什么呢?
米考伯先生用了许多夸李提默的话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那时怀着怕见斯梯福兹的惭愧心情——他称李提默为最体面的人物,无可挑剔的仆人。我可以提一句,李提默向众人鞠的一躬已被米考伯先生视为他接受下了,而且是无限谦虚有礼接受的。
“不过,潘趣酒,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品尝着酒说,“时不我待。啊!现在这酒的味道好极了。我的爱人,你的意见怎么样?”
米考伯太太说极好。
“那么,”米考伯先生说道,“如果我的朋友科波菲尔允许我如此冒昧,我要为朋友科波菲尔和我年轻的时候,还有我们共同抗争困难的那些时光,喝一杯。谈到我和科波菲尔的关系,我可以用我们过去一块唱过的歌词来表达——
我俩曾走遍山坡,
将美丽的雏菊采摘,
用比喻方法来说——有些时候是这样。我不大清楚,米考伯先生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响亮,神气和从前舞文弄墨时一样无法形容,他说道:“不管雏菊是什么东西,可我一点也不怀疑,科波菲尔和我一定常采那玩艺,只要是能做到的话。”
就在那时,米考伯先生喝下了一杯加料酒;我们也都这样做了。特拉德尔虽然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我和米考伯先生在很久以前还做过战友。
“哈!”米考伯先生清了清嗓子,借着火和酒的热力又说道,“我亲爱的,再来一杯。”
米考伯太太说只要一点点。可我们都不答应,于是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由于这里没有外人,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喝着酒说道,“特拉德尔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我想听听你们对米考伯先生前途的有关意见。”说到谷物,米考伯太太振振有词地说道,“正像我多次对米考伯先生说的,也许这样很高尚,但却无利可图。我们的标准再降低些,半个月只有两先令九便士的佣金,仍不算有利可图呀。”
我们一致同意这点。
“那么,”以明察事理自负,也以有能力使米考伯先生在可能步入歧途时走上正道的女性智慧而自负的米考伯太太说道,“那么我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谷类不可靠,还有什么可靠呢?煤可靠吗?一点也不。由于我娘家的提议,我们曾把注意力投入到那种实验上去过,我们发现那是错误的。”
米考伯先生靠在椅子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在一旁打量我们并向我们点头,仿佛说:“这道理已够明白了。”
“谷和煤这类商品,”米考伯太太更加振振有词地说道,“既然都不必说了,科波菲尔先生。我自然而然地观察世界其他各方面,并且说,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可以使具有米考伯先生的才能的这种人有所成就呢?我把一切靠佣金提成的生意除外,因为提佣金是靠不住的。我相信,只有一种靠得住的生意才最适合具有米考伯先生的这种特殊天分的人。”
特拉德尔和我都小声表示理解,说这一大发现当然是适用于米考伯先生的,他也委实不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