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儿直发愣,望着那张百万大钞直眨眼,大约足有一分钟,我才清醒过来。我最先注意的是店老板。他直瞪着钞票,也给吓呆了。他全副身心地看着,羡慕不已,可是看他那样子,好像手脚不能动弹似的。我马上心生一计,做了一件在那种情况惟一可行的事。我把那张钞票递给他,满不在乎地说:
“麻烦你找一下。”
他瞬间恢复了常态,百般告饶,说他实在找不了这张钞票,我也没法让他碰它一下。他只想看看,一直看着;他似乎永远也看不够,但他却避开它,不敢碰一下,好像这张钞票是如此神圣以至于凡人连摸都不能摸一下。我说: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不便,但我只得如此。麻烦你找一下,我只有这张钞票。”
但他说那没关系,他很愿意这笔微不足道的饭账先记下来下次再说。我说我可能很久不再到这一带来,但他说没关系,他可以等,而且只要我高兴,随便想吃什么,随便什么时候来记账都可以。他说他希望自己不至于光因为我的性格诙谐,在穿着上有意和大家开玩笑,就不敢信任我这样一位富有的绅士。这时候另外一位顾客进来了,店老板就暗示我把那怪物收好,然后就把我茶送到门口。我便直接去寻那栋房子和两兄弟,让他们在警察抓住我之前纠正这个错误,帮我想想办法。我相当紧张;说实话,我相当惶恐,虽然这事情完全不能归咎于我;但是我很了解人们的脾气,知道他们一旦发现自己把一张一百万英镑的钞票当成一镑的给了一个流浪汉的时候,他们会对他大发雷霆,而不是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去责怪自己眼睛近视。当我来到那栋房子前面时,我开始平静下来了,到处静悄悄一片,这让我确信他们还没发现那个大错。我按了门铃。上次那个仆人出来了。我向他询问两位绅士。
“他们走了。”出语高傲、冷淡,正是他们那类人的作风。
“走了?走到哪儿去了?”
“出去旅行了。”
“可是上什么地方去了?”
“到大陆去了,我想。”
“大陆?”
“是的,先生。”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他们说。”
“一个月!哦,太可怕了!帮我想想办法,我怎样才能带个信给他们。这是顶重要的。”
“先生,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那么我得见见他们的家人。”
“家人也不在;到国外去好几个月了——我想在埃及或者印度。”
“先生,他们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他们不到天黑就会回来的。你能否告诉他们我来过这里,而且在事情办妥之前,我还会再来的,让他们别担心?”
“如果他们回来了,我会告诉他们的,可是我估算他们是不会回来的。他们说了你一个小时会来有事相求的,但我得告诉你什么都无妨,他们会及时回来等你的。”
于是我只好放弃,离开那儿。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我简直要发疯了。他们会“及时”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哦,那封信大概有个说法。我都忘了那封信了;我拿了出来,读了起来。信是这么写的:
从你的脸相就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聪明而诚实的人。我们猜想你是一个贫穷的陌生人。在信封里,你会发现一笔钱。这是借给你的,为期三十天,不要利息。到时来这栋房子汇报你的情况。我在你身上打了赌。如果我赢了,作为我的礼物你会得到任何职位——任何职位,这是说你能证明你自己对它熟悉并能胜任的职位。
没有签名,没有地址,没有日期。
好家伙,这下可惹上麻烦了!你现在是知道事情的原委的,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它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谜,黑暗而幽深。我对这个游戏没一点儿主意,甚至不知道对我而言是危害还是仁慈。我进了一个公园,坐下想好好地想一想,考虑一下我该怎么做才好。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有了主张。
也许那两个人对我心怀好意,也许他们心怀恶意,没有办法知道——随它去吧。他们玩了一个游戏,或是一个诡计,或是进行一个试验,反正就这么回事;没有办法知道是什么回事——随它去吧。他们在我身上打了一个赌,没有办法去弄清原委——随它去吧。无法断定的那些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至于事情的其余方面却是明显的,不成问题的,甚至是秩序井然、确定无疑的。如果我要求英格兰银行把这张钞票还给它的主人,他们将会照办,他们是知道谁是它的主人的,虽然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将会询问我是怎么拿到这张钞票的,而如果我说出真相,他们必会把我关进难民收容所;如果我撒谎,他们就会把我关进牢里。如果我打算把它存入任何一个银行,或用它抵押借款,同样的结局也不可避免。无论我愿意与否,我都只得担负着这个巨大的负担,直到那两个人回来。它对我毫无用处,就像一把灰尘一样毫无用处,但是我还得一面乞讨度日,一面保管它,照看它。我也不能白白送给别人,即使我想试一下,无论诚实的市民还是拦路抢劫犯都不会接受它或跟它打什么交道。可那兄弟俩却高枕无忧。即使我丢了它,或烧了它,他们仍然高枕无忧,因为他们可以停止支付,银行就可以让他们恢复拥有权;但是同时我却不得不受一个月活罪,既无工资,又无利益——除非我帮他赢了那场打赌,不管赌的是什么,而得到那允诺给我的职位。我倒“愿意”得到它,像他们那种人,在他们委任权内的职位是值得一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