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强烈的冲动之中,把于连的头紧紧地搂在心口。“怎么!”她又惊恐地想,“这颗迷人的头颅必定要落地吗?那好吧!”她豪气冲天又满怀幸福地想道,“就让我亲吻着他美丽头发的嘴唇,在他死后的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也变得冰凉吧。”
这些充满英勇气概的可怕而幸福的画面,老是在心中徘徊,使她无力抵挡。自杀的念头以前离她还那么遥远,现在却乘虚而入,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灵。“不,在我身上流淌的祖先的血,还丝毫没有变凉。”玛蒂尔德高傲地对自己说。
“我要求你一件事,”一天于连对她说,“把你的孩子寄养在维利埃尔,德·瑞那夫人会照应他的。”
“你竟然说这样的话,真是太冷酷了……”玛蒂尔德的脸色发了白。
“确实这样,我求你一定原谅。”于连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大声说着,同时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于连把她的眼泪擦干,又回到了刚才的想法中。不过这一次比较巧妙:他用一种悲观的、哲学的论调,谈到了他即将结束的未来。
“亲爱的,不得不承认,情爱只是人生来一种偶发的感情,然而此种意外只发生在那些出类拔萃的人身上……我儿子如果死了,对你家族的体面实际上是一大幸事,那些下人也猜得出来。无人关心,会是这个孩子不幸和耻辱的命运……在某个我尚不能确定但我还有勇气预见的时刻,我希望你会听从我最后的嘱咐:嫁给德·克鲁瓦泽鲁尔侯爵先生。”
“什么!我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
“名声的败坏不会影响你高贵的姓氏。你是一个遗孀,一个疯子的遗孀,仅此而已。我还要说的是:我的罪行决不是为了谋取金钱,因此并不可耻。将来也许某位明智的立法者会战胜时代的偏见,取消死刑取消死刑是当时一个争论的主题。。那时候某个同情我的人,便会以我为例说:‘看,德·拉莫尔小姐的第一个丈夫是个疯子,但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恶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真是一件荒唐的事……’那时候我的名声不会再是可耻的了,至少过些时候是如此……恕我直言,你的社会地位、财产,还有你的才华,将会帮助你未来的丈夫德·克鲁瓦泽鲁尔先生青云直上。这一点,单靠他自己是不行的。他只有出身和勇敢,如果在1729年这个长处可以使他成为一个完人;可是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就未免过时了,不过是妄自尊大而已。要想站在法国青年的前列,还得有其他的东西才行。
“你要用你坚定和勇敢的性格,帮助你丈夫加入一个政党。你能够成为投石党运动指1648年至1653年法国反专制制度的两次政治运动。中的谢弗勒兹夫人公爵夫人,投石党运动主要角色,反对红衣主教黎塞留和马萨林。和隆格维尔夫人公爵夫人,红衣主教马萨林的敌人,在投石党运动中担任重要角色。那样的女中豪杰……不过那时候,亲爱的,此刻燃烧在你胸中的这股圣洁的火焰就不会那么旺盛了。
“我还得再说一句,”讲了上面许多作为铺垫的话之后,他最后说道,“十五年后,你会把曾对我怀有痴情看成一种疯狂行为,尽管情有可原,但毕竟是一种疯狂……”
他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脑中又浮现了那个令玛蒂尔德反感的想法:“十五年后,德·瑞那夫人依然会爱我的儿子,而你早已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