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抱住她,吻她,但是职责又像一只铁手那样揪住了他的心。“她如果看出我是多么地爱她,那么我会即刻失去她的。”于是,他又摆出了男子汉的全部威严,推开了她的胳膊。
一连好几天,他都掩饰着过度幸福的感情。有时候,他甚至装做懒得拥抱她的样子。但有时候,他又幸福得不能自制,对谨慎的告诫置若罔闻。
花园里有一个金银花棚,是用来放梯子的。他常去那儿远望玛蒂尔德的百叶窗,哀叹她的感情反复无常。旁边有一株很大的橡树,树干正好把他挡住,使他不会受到好事之徒的窥视。
他和玛蒂尔德一起走过这个地方,伤心的回忆又一一浮现在心头。往日的绝望和眼前的幸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实在忍无可忍,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拿起情人的手,举到唇边说:“在这里,我度过了多少想念你的时光。我曾望着那扇百叶窗,几个钟头地等待这只手把它打开的幸运时刻……”
他的心完全地软了下来。他用绝非夸张的语言向她描述当时极度绝望的心情。简短的感叹证明了幸福就在眼前,这幸福结束了曾经是那么可怕的痛苦……
“天哪,我这是在干什么!”于连突然醒悟了过来,“我完了。”
在这种过度的惊慌中,他相信已经从德·拉莫尔小姐眼中,看到爱情正在渐渐消逝。其实,这只是一种幻觉。然而,于连还是迅速地变了脸,脸色变得死一般的苍白。他的眼睛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刚才那种强烈的、真挚的表情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恶狠狠的高傲的神情。
“你怎么了,亲爱的?”玛蒂尔德温柔而不安地问道。
“我在撒谎,”于连生气地说,“我在对你撒谎。我深感愧疚,但是天主知道我十分敬重您,不应该对你撒谎。你爱我,对我情意绵绵,我不需要用花言巧语来讨得你的欢心。”
“伟大的天主!难道您刚才对我说的那些令人心醉的话都是花言巧语?”
“我为自己说了这些话而深感愧疚,亲爱的。这些谎言是我以前编造的,因为那时有个爱我却令人讨厌的女人……我向您坦白,这是我性格的弱点,宽恕我吧。”
痛苦的泪水沿着玛蒂尔德的脸颊刷刷地流了下来。
“哪怕一点点不顺心的小事,就会使我陷入沉思,”于连继续说,“我那可恶的记忆力也真该诅咒让我一想起竟不加考虑地说了出来。”
“难道我刚才无意中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了吗?”玛蒂尔德带着天真的神情问道。
“我记得,有一天当你走过金银花园时,你摘了一朵花。德·吕兹先生从你的手里拿了过去,你就让他留着了。那时,我就在几步远的地方。”
“德·吕兹先生?这不可能,”玛蒂尔德以她特有的高傲口气说,“我绝不会那样做。”
“我肯定。”于连反驳道。
“那好吧!就算是这样,亲爱的。”玛蒂尔德难过地垂下了眼帘。她很清楚,几个月来,她从没允许德·吕兹先生有过这样的行为。
于连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情望着她。“不,”他对自己说,“她还是那样深深地爱着我。”
晚上,她开玩笑地责备于连对德·费尔瓦克夫人的钟情:“一个市民爱上一个新贵!也许只有这种女人的心,才不会由于我的于连而疯狂,可她已把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花花公子了。”她一边说,一边抚弄着他的头发。
于连相信,在受到玛蒂尔德蔑视的那段日子里,他实际上已成巴黎穿戴最讲究的男人了。只是他与他们不同:一旦打扮好,他就不会再去想了。
有一件事仍然让玛蒂尔德耿耿于怀:于连还在抄写俄国人的信件并送给元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