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陷入了沉思:“要说不怕死,”他叹了口气,“这个索雷尔也许不会比他差……”
“咱们上车吧。”侯爵说,像是要赶走一个烦心的念头一样。
“先生,”于连说,“他们替我准备这身衣服的时候,我已记住了今天的《每日新闻》的第一版。”侯爵拿起了报纸,于连真的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好极了,”侯爵说,今天晚上他格外圆滑,心想,“这段时间里,这年轻人光顾着背报纸,也就不会注意到我们经过的街道了。”
他们走进一间阴沉沉的大厅,厅内墙面的下部装有护壁板,上部则蒙着绿色的天鹅绒帷幔。大厅中间,一个仆人沉着脸,摆好了一张大餐桌,又在上面铺上一块绿台布,把它变成一张会议桌。绿台布上墨迹斑斑,不知是从政府哪个部里拣来的。
房主人身材高大,只是没听见谁提起他的姓名。从相貌和口才看,于连觉得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在侯爵的示意下,于连坐到了桌子的下首。为了稳一稳神,他开始削羽毛笔。他用眼角瞟了瞟,总共有七个人,但都只能看见背影。他注意到,其中两位在用平等的口气跟德·拉莫尔先生说话,其余几位则毕恭毕敬的。
此时,又有一位未经通报,就走了进来。“这可怪了,”于连想,“原来进这间客厅是不用通报的。这是否是为了防范我呢?”众人都起身迎接新来的人。他佩带的勋章级别很高,与客厅里原先坐着的三个人一样。他们说话的声音相当低,于连只能根据外表来判断新来的这个人。他长得矮小结实,但满面红光、双眼发亮,脸上只有野猪般凶狠的表情。
紧接着又来的一位,就完全不同了。于连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此人又高又瘦,穿着三四件背心,但他目光温和,举止彬彬有礼。
“简直与贝尚松的老主教一模一样。”于连想,他显然是教会的人,年龄约莫在五十到五十五岁之间,神情极其慈祥。
年轻的阿格德主教也来了,他环视四周,最后看到了于连,吃了一惊。自博莱—勒欧盛典以来,他还没有同于连说过话。他惊讶的目光使于连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一阵火起。“怎么了!”于连心想,“多认识一个人也得让我倒霉吗?我从未见过这些贵人,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然而这位年轻主教的目光却让我无所适从!我这人与众不同,又非常倒霉,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久,一个满头黑发的小个子急匆匆地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叫大嚷;他脸色发黄,疯疯癫癫的。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一到,大家便纷纷散了开去,免得听他∴隆
他们离开壁炉,走近于连坐的地方。于连感到越来越不自在:不管他多么克制,还是免不了听到他们的谈论。而且即使他再没经验,也知道他们毫无顾忌地谈论的事情有多么重要,而眼前的这些贵人又是多么希望谈论的内容能绝对保密、毫无泄露啊!
于连尽可能慢地削着羽毛笔,已经削了二十来支了,眼看就黔驴技穷了。他想从德·拉莫尔先生的眼睛里找些什么暗示,但无济于事,侯爵显然已把他忘了。
“我这样做很可笑,”于连一边削着羽毛笔,一边想,“这些貌不出众却被委以重任的人,一定极为敏感。我这倒霉的目光带有质询和不恭的意味,没准会惹恼他们的。可是,如果我老是低头不看他们,又好像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窘迫极了,然后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