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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下)-第一章乡居的快乐

红与黑

乡村啊,我何时才能见到你?

——维吉尔

“先生想必是等去巴黎的驿车吧?”于连停下在一家旅店吃午饭时,店主人问道。

“只要有车,今天的,或者明天的都可以。”于连说。

正当他心不在焉地说话时,驿车到了。有两个空位子。

“怎么!是你呀,我可怜的法尔科兹。”从日内瓦方向来的那位旅客对跟于连一起上车的人说。

“我还以为你已经在里昂附近,罗纳河畔的哪个迷人的山谷里安顿下来了呢!”

“安顿下来?我在逃亡呢。”

“怎么!你在逃亡?你,圣吉罗!老实巴交的样子,难道你犯了什么罪不成?”

法尔科兹笑着问道。

“说真的,也差不多了。我在逃避外省那种讨厌的生活。你知道,我喜欢树林的清新和田野的宁静;你常常责备我想入非非。我一辈子都不愿听人谈政治,可现在却是政治把我赶了出来。”

“那你入的是什么党?”

“什么党也不是,正是这把我毁了。我的全部政治就是:我喜欢音乐、绘画,把寻觅好书当做人生的头等大事。我快四十四岁了。我还能活多久呢?十五年,二十年,最多三十年吧?那又怎么样呢?我相信三十年后的部长们会稍许老练些,但还和今天的部长们一样正派。我把英国的历史当做我们未来的一面镜子。国王总想扩展他的权势;而当议员的野心,和像米拉波法国资产阶级立宪派领袖,1790年后接受王室贿赂,成了宫廷走卒。一样追名逐利的私欲,则会搅得内地的财主都不得好眠。他们会以自由党人自居,声称爱天下子民。至于那些保王党,则怀着进贵族院、当王室侍从的欲望四处奔走。在国家这条船上,人人都想掌舵,因为可以从中渔利。至于普通的旅客,恐怕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了。”

“是啊,是啊,可你与世无争,想来应该其乐融融。是最近的选举把你赶出了你的外省吧?”

“我的不幸由来已久。四年前,我四十岁,有五十万法郎。如今,我年岁高了,可在财产上却少了大约五万法郎。我有个城堡坐落在罗纳河畔的蒙夫勒里,景色秀丽无比。我正是在出售这座城堡时亏损了这笔钱财的。在巴黎,我对所谓的19世纪文明迫使人们扮演的那种漫无止境的闹剧深恶痛绝。我渴望善良和淳朴。于是,我在靠近罗纳河的山区买了一块地产。普天之下,再没比这更美的地方了。

“在最初的六个月里,村里的副本堂神父和邻近的乡绅对我大献殷勤。我请他们吃晚饭,并对他们说,我离开巴黎,为的是一辈子可以不再谈论也不再听人谈论政治。如你们所见,我什么报纸也没订,邮差给我送的信越少,我越高兴。

“可如此一来,副本堂神父不高兴了。无数恼人的事情、无理的要求便蜂拥而至。我想每年施舍给穷人两三百法郎,可他们却要我把这笔钱款捐赠给宗教团体比如圣约瑟会啦,圣母会啦,等等,我拒绝了。于是他们就对我百般羞辱。

“我真蠢,居然着恼了。于是每当我早晨外出,欣赏山区美景时,总会碰上一些恼人的事情,破坏我宁静的思绪,让我极不愉快地想起人和他们的恶行败德。比如说祈祷丰收的游行,游行时唱的歌曲我很喜欢(大概是一支希腊曲子)。可人们不再为我的田地祝福了,因为副本堂神父说,这些田地属于一个不信神的人。一个虔诚的老农妇死了母牛,竟说是因为靠近了属于我这个异教徒——一个从巴黎来的哲学家的一片池塘。而一个星期之后,我发现塘里所有的鱼都肚子朝了天,显然是被人用石灰毒死了。总之,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骚扰。治安法官倒不失为一个正派之人,可他害怕丢了乌纱帽,就总是判我不对。宁静的山乡,对我来说,已成了一座地狱。那些乡民一旦见我已为乡村的圣会头目、副本堂神父所抛弃,就连自由党首脑、退休上尉也不再支持我了,便把我当成了众矢之的,甚至连那个靠我接济了一年的石匠、为我修犁的车匠也都对我落井下石。

“为了获得支持并打赢几场官司,我成了自由党;但是,正如你所说,这场该死的选举又来了,人家要我投票——”

“选一个不认识的人?”

“恰恰相反,这个人我太认识了。我拒绝了,真是可怕的轻率!从那时起,自由党也把我当成了对头,我的处境变得不堪忍受。我相信,假如副本堂神父想控告我谋杀了我的女仆,准会有二十个证人分别从两个党派里站出来作证,发誓说他们曾亲眼目睹。”

“你想住在乡下,却又不愿迎合你的四邻,甚至不愿听他们的唠叨。那真是错莫大焉!……”

“错误总算得到了弥补。我正在出售蒙夫勒里城堡,必要的话就损失五万法郎。

红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