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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上)-第十二章旅行

红与黑

当德·瑞那夫人在不期而至的激情中备受煎熬时,于连却正在美不胜收的山区美景中赶路。他必须穿越维尔吉北面的大山脉。他走的那条小路逐渐延伸到杜河北面的高山,蜿蜒曲折地穿过大片大片的山毛榉林。不久,这位旅人的目光掠过南边挡住杜河河道的低矮的山丘,一直望到勃艮第和博若莱法国中央高原东部地区。的沃野。尽管这位胸怀大志的青年对自然美景感觉迟钝,他还是时时驻足观赏,为如此广阔、庄严的景致所陶醉。

他终于到达这座高山的山顶。他必须绕过峰顶才能到达他的朋友,年轻的木材商富凯居住的那条偏僻的山谷。于连并不急于见到他,也不急于见到其他任何人。

他像一只猛禽一样藏在山顶那些光秃秃的岩石中间,远远地就能看见朝他走近的人。他在一面几乎垂直的峭壁上发现一个小山洞。他飞跑几步,很快便进入这个隐蔽的处所。“这儿,”他想,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谁也伤害不了我了。”他忽然心生一念,觉得应该尽情享受一下把自己的思想写下来的乐趣,因为这在别的任何地方对他都是极其危险的。于是,一块方石就权且充当了桌子。他奋笔疾书,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终于注意到,太阳已隐没到远处博若莱山峰后面去了。

“我何不在此过夜?”他想,“我有面包,而且我是自由的!”想到自由这个伟大的字眼,他不由感到欢欣鼓舞。他的虚伪弄得他即使在富凯家里也感受不到自由。他双手托着脑袋,沉浸在幻想和自由带来的幸福之中。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不知不觉中,夕阳的余辉已一道道消逝。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他的心灵沉醉在冥想之中。他想象着有朝一日他会在巴黎遇见什么。首先是一个女人,她比他在外省所能见到的任何女人都更美,也更有才华。他热烈地爱她,也为她所爱。如果他暂时离开她,那只是为了去获取荣誉,从而更多地获得她的爱。

一个在巴黎上流社会的可悲现实中被教养成人的青年,即使拥有于连那样的想象力,当他的幻想发展到这种地步时,也会被冷酷的讽刺唤醒的。伟大的行动将随着渺茫的希望一起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那句著名的格言:“如果离开了你的情妇,唉,你就得冒一日之内被欺骗两三次的风险。”这个年轻的乡下人觉得要实现最英勇的业绩,他已万事俱备,所缺少的只是机会。

但是当黑夜取代了白昼时,他还得走两法里的路程才能到达富凯居住的村庄。离开小山洞之前,他点起了火,小心翼翼地把所写的东西统统付之一炬。

凌晨一点的敲门声,令他的朋友大吃一惊。他看到富凯正忙着记账。这是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身材极不匀称,脸型难看,而且鼻子极大。然而,在这丑陋的外貌下却隐藏着一颗善良的心。

“你这样突然地来找我,准是和德·瑞那先生闹翻了吧?”

于连随即把头天发生的那些事讲给他听,但是讲得很有分寸。

“留在我这儿吧,”富凯对他说,“我看得出,你已熟悉德·瑞那先生、瓦尔诺先生、副区长莫吉隆和谢朗神父,且对这些人的脾气了如指掌。你已完全有能力参与拍卖了。你的数学比我强,可以替我记账。我的买卖很赚钱。但我一人忙不过来。要是找一个合伙人,又怕遇上骗子。所以每天都会错过许多好买卖。将近一个月前,我让米肖·德·圣阿芒赚了六千法郎,我已有六年没见到他了。那次是在蓬塔尔里埃法国东部一城市,近瑞士边境。的拍卖会上偶然碰上的。为什么你不来赚这六千法郎呢?至少也能赚三千呀。如果那天有你在身边,我定会喊出高价来承包采伐那片树林的。那样,所有的人都会让给我。做我的合伙人吧。”

这个建议使于连极为不快,因为它扰乱了于连的黄粱美梦。由于富凯过的是单身生活,于是两个朋友只能像荷马笔下的英雄一样自己做晚饭。吃饭的时候,富凯给他看账本,向他证明自己的木材生意多么有利可图。富凯对于连的智慧和品质评价很高。

当于连终于独自一人待在他那间松木小屋里的时候,他想:“是啊,我确实可以在这里挣几千法郎,然后在有利的条件下,按照那时法国时兴的风尚,选择军人或教士的职业。我会攒下一笔钱。那么,我前进道路上一切鸡零狗碎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客厅里的那些人关心的许多事我都一无所知,要是我独自待在山里,我那种可怕的无知就无关紧要了。富凯不想结婚,他老是对我说孤独使他难受。很明显,如今他找一个没有资金投入他的生意的人做合伙人,实际上是想找一个永远不离开他的伙伴。”

“难道我想欺骗朋友吗?”于连生气地叫起来。此人一向把虚伪和无情当做通常的生存之道,这一次却不能容忍自己对一个爱他的人有丝毫麻木不仁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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