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总算从远处的林间上升,阳光照处,空中的冰霜都融化,隐隐之中似乎有铙钹伴奏,铙钹每响一次,阳光的威力逐渐增加;时间很快地从黎明变成早晨,早晨也愈来愈老,很快地把西面远处的山头,镀上一层金色。我们匆匆地踏着粉状的干雪前进,因为思想情感更为激动,内心发出一种热力,天气也好像变得像十月小阳春似的温暖。假如我们能改造我们的生活,和大自然更能配合一致,我们也许就无需畏惧寒暑之侵,我们将同草木走兽一样,认大自然是我们的保姆和良友,她是永远照顾着我们的。
大自然在这个季节,特别显得纯洁,这是使我们觉得最为高兴的。残枝枯木,苔痕斑斑的石头和栏杆,秋天的落叶,到现在被大雪掩没,像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手巾。寒风一吹,无孔不入,一切乌烟瘴气都一扫而空,凡是不能坚贞自守的,都无法抵御;因此凡是在寒冷荒僻的地方(例如在高山之顶),我们所能看得见的东西,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因为它们有一种坚强的纯朴的性格——一种清教徒式的坚韧。别的东西都寻求隐蔽保护去了,凡是能卓然独立于寒风之中者,一定是天地灵气之所钟,是自然界骨气的表现,它们具有和天神一般的勇敢。空气经过洗涤,呼吸进去特别有劲。空气的清明纯洁,甚至用眼睛都看得出来;我们宁可整天呆在户外,不到天黑不回家,我们希望朔风吹过光秃秃的大树一般地吹彻我们的身体,使得我们更能适应寒冬的气候。我们希望借此能从大自然借来一点纯洁坚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我们是一年四季都有用的。
地层底下有大火,永远不熄,酷寒天气也不能稍减其炎风。大雪虽厚,终究要被它所融化。此火终年如一,所不同者,只是正月里掩盖稍厚,热力难透,七月里掩盖稍薄,热力容易上达而已。在顶冷的日子里,地火流动,其流动所经之处,树边上的雪就融化了。有一种鼠麦,晚秋茁芽,入冬长成,它的热力很快地把田里的积雪融化;稞麦田里,就是地火掩盖最薄的地方,我们看见了,心里都会觉得温暖。一到冬天,温暖就成了一切美德的代表;我们也像兔子和知更鸟一样,自然而然地追求温暖;大地已经冰冻,我们就想去看看森林里的温泉,或者是一条不冻的小溪,和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溪里光秃的石头。沼泽池塘里所冒起的蒸气,我们看来,好像同家里水壶的蒸气一样的亲爱,一样的有温暖之感。可是哪一种炉火可以比得上冬日的太阳呢?太阳一出,田鼠从墙边钻出来了,小鸟也在树林的深处吱吱啁啁地叫起来了。夏天的热一半是地面上热气的反射,冬天的温暖,则直接来自太阳。我们在积雪的山凹里走着,觉得太阳的光线照在背上;地方是很偏僻的了,可是和煦的太阳,始终照顾着我们,我们对于这种特殊恩典,只有感激在心而已。
地火的圣坛,也筑在每一个人的心胸里头;天不论怎么冷,山不论怎么荒凉,旅行的人大衣里面所包的火,比之人家壁炉里的火,更为温暖。一个健康的人,他正好补足季候的缺陷;外面是冬天,他心里就是夏天。人在北方,可是他的心就是南方。禽鸟和昆虫都会迁移到他的心头来居住;他的心里就注着温泉,在他的身边知更鸟和百灵鸟一只一只地飞下来栖息。
森林里的空地上,长满了有一年左右历史的灌木;叶都焦了,枝就枯了,但请看树上的雪是多么美丽!雪像银粉似的堆在上面,姿态万千,形状无穷;冬天是看不见色彩的,但是银株玉叶无穷的形态似乎正可以补救色彩的缺乏。在树干的周围,请注意田鼠细碎的脚迹,还有兔子的三角形的脚迹。天空清明,好像有弹性地挂在上面;看来夏天的天空,经过坚贞的寒冬加以提炼、加以收缩之后,所有的杂质都被筛到地上,现在的天空是经过净化的了。
夏天里生物茂盛种类众多,到了冬天,一切区别,就不甚明显,成为混同一体。天似乎也更接近地面。宇宙各种元素并不像以前那么含蓄,也不像以前那么判然分明:水结成冰,雨化为雪,白天只是斯堪的那维亚的黑夜,冬天只是北极的夏天。
现在自然界的生命只有更趋活跃;披有皮毛的兽类虽经酷寒的黑夜,仍旧未被冻死;现在被霜雪掩盖的田野树林里面,仰起头来看日出了:
无食物可寻的旷野里,
棕色的动物纷纷出动典出英国十八世纪诗人汤姆生的长诗《四季》内的《冬季》之章。。
这个星期五的早晨是多么的冷,可是远处的山谷里灰松鼠和兔子还是在那里活泼跳踉。这地方就是我们的寒带,至于我们的爱斯基摩人,我们的住居于冰雪之中的人呢?我们不是有我们碎冰的人和伐木的樵夫,还有我们的狐狸、麝鼠和貂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