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们置于他人意见上的价值以及我们经常为博取他人欢心而作的努力与我们可以合理地希望获得的成果是不能平衡的,也就是说前者是我们能力以外的东西,然而人又不能抑制这种虚荣心,这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疯癫症。我们每做一件事,首先便会想到:“别人该会怎么讲?”人生中几乎有一半的麻烦与困扰就是来自我们对此项结果的焦虑上;这种焦虑存在于自尊心中,人们对它也因日久麻痹而没有感觉了。我们的虚荣弄假以及装模作样都是源于担心别人会怎么说的焦虑上。如果没有了这种焦虑,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奢求了。各种形式的骄傲,不论表面上多么不同,骨子里都有这种担心别人会怎么说的焦虑,然而这种忧虑所费的代价又是多么大啊!人在生命的每个阶段里都有这种焦虑,我们在小孩身上已可见到,而它在老年人身上所产生的作用就更强烈,因为当年华老大没有能力来享受各种感官之乐时,除了贪婪他剩下的就只有虚荣和骄傲了。法国人可能是这种感觉的最好例证,自古至今,这种虚荣心像一个定期的流行病时常在法国历史上出现,它或者表现在法国人疯狂的野心上,或者在他们可笑的民族自负上,或者在他们不知羞耻的吹牛上。可是他们不但未达目的,其他的民族不但不赞美却反而讥笑他们,称呼他们说:法国是最会“盖”的民族。
在1846年3月31日的《时代》杂志有一段记载,足以说明这种极端顽固的重视别人的意见的情形。有一个名叫汤默士·魏克士的学徒,基于报复的心理谋杀了他的师傅。虽然这个例子的情况和人物都比较特殊一点,可是却恰好说明了根植在人性深处的这种愚昧是多么根深蒂固,即使在特异的环境中依旧存在。《时代》杂志报道说在行刑的那天清晨,牧师像往常一样很早就来为他祝福,魏克士沉默着表示他对牧师的布道并不感兴趣,他似乎急于在前来观望他不光荣之死的众人面前使自己摆出一副“勇敢”的样子……在队伍开始走时,他高兴地走入他的位置,当他进入刑场时他以足够让身边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现在,就如杜德博士所说,我即将明白那伟大的秘密了。”
接近绞刑台时,这个可怜人没有任何协助,独自走上了台子,走到中央时他转身向观众连连鞠躬,这种举动引起台下看热闹的观众们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一个人当死的阴影就在眼前时,还在担心他留给一群旁观者的印象,以及他们会怎么想他。另外在雷孔特身上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时间也是公元1846年,雷孔特在为企图谋刺国王而被判死刑,在法兰克福被处决。审判的过程中,雷孔特一直为他不能在上院穿着整齐而烦恼。他处决的那天,更因为不许他修面而为之伤心。其实这类事情也不是近代才有的。马提奥·阿尔曼在他著名的传奇小说《Guzmrn be alfarache》的序文中告诉我们,许多中了邪的罪犯,在他们死前的数小时中,忽略了为他们的灵魂祝福和做最后忏悔,却忙着准备和背诵他们预备在死刑台上做的演讲词。
我拿这些极端的例子来说明我的意思,因为从这两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自己本身放大后的样子。我们所有的焦虑、困扰、苦恼、麻烦、奋发努力几乎大部分都起因于担心别人会怎么说:在这方面我们的愚蠢与那些可怜的犯人并没有两样。羡慕和仇恨经常也源于相似的原因。
要知道幸福是存在于心灵的平和及满足中的。所以要得到幸福就必须合理地限制这种担心别人会怎么说的本能冲动,我们要切除现有分量的五分之四,这样我们才能拔去身体上一根常令我们痛苦的刺。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困难的,因为此类冲动原是人性内自然的执拗。泰西特斯说:“一个聪明人最难摆脱的便是名利欲。”制止这种普遍愚昧的惟一方法就是认清这是一种愚昧,一个人如果完全知道了人家在背后怎么说他,他会烦死的。最后,我们也清楚地晓得,与其它许多事情比较,荣誉并没有直接的价值,它只有间接价值。如果人们果能从这个愚昧的想法中挣脱出来,他就可以获得现在所不能想象的平和与快乐:他可以更坚定和自信地面对着世界,不必再拘谨不安了。退休的生活有助于心灵的平和,就是由于我们离开了长久受人注视下的生活,不需再时时刻刻顾忌到他们的评语:换句话说,我们能够“归返到本性”上生活了。同时我们也可以避免许多厄运,这些厄运是由于我们现在只追寻别人的意见而造成的,由于我们的愚昧造成的厄运只有当我们不再在意这些不可捉摸的阴影,并注意坚实的真实时才能避免,这样我们方能没有阻碍地享受美好的真实。但是,别忘了:值得做的事都是难做的事。
张尚德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