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并不是任何人,在任何境况中能体会到这些补偿。那就需要心地平和,不能有任何情欲来打扰这种平静。需要有感而发的内心情境,需要把内心情境与四周的客观事物相融合。绝对的安息和过分的激动都是不需要的。但必须有一种均匀而适度的内心活动,没有波动和间隙。没有内心活动,生命就不过是麻木的东西;它若是不平衡或过于激烈,它就会惊醒。当它使我们意识到了四周的事物,它就会败坏我们遐想的魅力,把我们从自身中分裂出来,使我们重新回到财物和人类的束缚中,再度感到我们的诸般不幸。过于沉静会令人生悲,出现死亡的阴影,因此就需要借助于一种令人快乐的想象力。上天曾赋予他们以想象力的人们自然会得到这种援助。这时,不是来自外部的内在情感便在我们内心产生了。静下来的时候比较少,但是当一些泛泛的、愉快的思考只是轻轻掠过心灵的表面不激动它的深处时,沉静也同样是令人惬意的。只需要足够的思考就能回忆起自己,而把痛若忘却。无论在哪里,只要能够静下心来,就可以去幻想。我常常想,若是把我囚在巴士底狱或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我也仍然可以悠然幻想。
但是,还得承认,在这个富饶而僻静,受着大自然的限制、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悠然遐想,可就更加自由、更加惬意了。在这儿,一切都给我提供了令人愉快的景象,没有任何东西勾起我对痛苦的往事的回忆。与少数居民的交往,亲切而温柔,并不十分有趣,不会没完没了地占用我的时间;在那儿,我可以无拘无束地成天恣情于令我感兴趣的事物和最懒散的悠闲生活中。一个幻想家,他若能从令人生厌的事物中提炼出令人快慰的幻想,借助于所有感动他五官的一切,若能陶醉其中,其乐融融,那么,这个机会对他无疑就是绝妙的了。当我从长久和甜蜜的遐想中觉醒过来时,发现周围是绿茵和花岛,当我骋目于远方那环绕一汪清澈晶莹的宽宽水域、富于浪漫色彩的堤岸时,我把每一件可爱的东西都融化在我的想象中了;最后,当我逐渐清醒,意识到周围的一切时,我简直分辨不出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分界线。因为,在那逗留的愉快时光中,所有一切都使我这种沉思与幽静的生活变得亲切可爱了。我为什么不在这岛上度过余年,永远不出岛,见不着一个陆上居民?他们总是令我回想起这些年来那伙人对我的加害。我很快会把他们忘掉,但他们不会忘掉我的。但只要他们再不能打搅我的平安,我也就不计其他了。当我把社交界的纷扰所引起的尘世的欲念摆脱掉了之后,我的灵魂就常常超越了这个氛围,去与天使们提前交往了——它还希望尽快有更多的天使。我明白,人们不会还给我这么一个温柔的避难处了,他们原先也是不愿意让我到那儿去的。但他们阻挡不了我展开想象的翅膀,飞向那儿,领略几个钟头的快乐,好像我还住在那里一样。我在那儿能够做的最甜蜜的事也许就是纵情幻想,当我把自己想象成在那儿时,岂不与真的在那儿没有两样吗?有时想象比真的还真哩,因为我把那迷人的图景融进深奥而单调的幻想之中了。当我心驰神往,这些景物往往超脱了我的感官意识。现在,我幻想得越深入,幻想中的景物就越清晰,与当初我真的待在那儿时相比,如今我似乎更加身临其境,更加其乐融融。不幸的是,随着想象力的衰竭,我的幻想越来越困难,而且不能持续多久了。唉,人行将脱离自己的躯壳时,却被它裹得最紧。
张驰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