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林里,她好像是周围一切的主人和亲人。她像一只熊一样走着,遇见什么都要感激和赞美一番。她身上好像涌出一股暖流,在树林间流淌。看到她踩过的青苔又舒展起来,我特别高兴。
我边走边想:最好能到外祖母的上帝、圣母面前,告诉他们,人们生活得多么艰难,人间的痛苦太多了。如果圣母相信我的话,就请她给我智慧,让我来重新安排一切。
我想得出了神,不小心跌进了坑里,树枝划破了腰,后脑勺也破了一块皮。我坐在冰凉的像树脂一样粘的烂泥里,觉得自己爬不上去,很是羞愧,又不好意思惊动外祖母。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喊了她一声。
外祖母把我拉上来,画了个十字,说:
“谢天谢地!幸亏这个熊洞是空的。”
她带我到小溪边洗了洗,敷了几片树叶止痛,又从自己的衬衣上撕下一块布包住伤口,然后带我到铁路岗亭休息。
从此以后,我天天请求外祖母去林子里,她总是爽快地答应我。就这样,我们度过了整个夏天,一直到深秋。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是采药草、野果,就是采蘑菇、核桃。外祖母把采集的东西卖掉,以此糊口。树林给我带来精神上的平静和舒适,驱除了我心中的痛楚。我的感官更灵敏了:听觉、视觉比以前敏锐,记忆力也更强了。
外祖母越来越让我惊叹不已。我已习惯把她看成众人之中最高贵的人,人间最善良、最聪明的人,她也不断地强化着我的这种感觉。一天晚上,我们采了白蘑菇准备回家。我们走出森林,来到林边空地。外祖母坐下来休息,我绕到林子后面,看还有没有蘑菇。
突然,我听见她在讲话。我抬起头,只见她坐在小路上,平静地揪着蘑菇的根须,一只细瘦的灰毛狗伸出舌头站在一旁。
“走开,走开吧!”她说,“上帝与你同在。”
我很想收留眼前这只狗,因为我的那只狗不久前被瓦廖克毒死了。所以,我马上跑到小路上。那只狗奇怪地弓起身子,脖子一动不动,饥饿的眼睛向我射出一道绿光,然后夹着尾巴窜入树林里。
“看到了吧?”外祖母笑着说,“我开始也以为是一只狗。再仔细一看,长着狼牙。我害怕了,就说:哎,你要是匹狼就走开吧!还好,狼在夏天不伤人。”
外祖母在树林里从不迷路。她闻闻草的气味就知道什么蘑菇长在什么地方,还常常考我。看见树皮上有浅浅的爪痕,她就告诉我树上有松鼠洞。我便爬上去掏那个洞,取出松鼠准备过冬的榛子。
外祖母每次都从卖蘑菇和榛子的钱中抽出一部分,放在别人家的窗户下,作为“悄悄的施舍”。她自己即使是过节,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我在林子里过了一个夏天,身体变壮实了,性子也变野了,对同龄人的生活和柳德米娜,不再感兴趣了。
有一天,外祖父从城里回来,得意地对我说:
“喂,游手好闲的家伙,明天上班去!”
“去哪儿?”外祖母生气地问。
“你妹妹马特廖娜的儿子那儿。”
“老头子,亏你想得出来。”
“住口,傻瓜!说不准他会成为一名绘画员呢。”
外祖母默默地低下头。
傍晚,我告诉柳德米娜,我要到城里去,还要住在那里。
“家里也马上要把我送进城。”她忧虑地说,“我爸爸希望锯掉这条腿,那样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过了一个夏天,她瘦了,脸色发青,眼睛变大了。
“怕吗?”我问。
“怕。”她哭了起来。
我无法安慰她,我自己也害怕城里的生活。我们紧紧靠在一起,默默地坐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