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久,我们就不去更衣室了。因为柳德米娜的妈妈在毛皮厂找到了工作,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门。妹妹在上学,哥哥在瓷砖厂工作。所以她得留在家里干活。遇上阴雨天,我就到她那儿去,帮忙做饭、扫地。有了钱,我就买一些糖果,和她一块喝茶。外祖母也时常过来看看我们,坐下来编花或刺绣,讲动听的故事。外祖父进城不在家时,柳德米娜就来我们家,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顿。
一次,科斯特罗马故意和我们讲猎人加里宁的故事。猎人加里宁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村里臭名昭著,不久前他死了。科斯特罗马说,人们并没有把加里宁下葬在墓园沙土里,而是把棺材放在地面上。每天黄昏,加里宁老头就爬出棺材,在墓园游荡,寻找着什么,直到第二天鸡叫。
“别讲吓人的事!”柳德米娜害怕地说。
“你胡说!”丘尔克嘲笑地说,“我亲眼看见棺材下葬。什么死人在外面游荡,完全是胡说!”
科斯特罗马没有看他,气愤地说:
“既然这样,你敢到墓园去呆一夜吗?”
然后他们吵了起来。
席铺老板娘的胖儿子瓦廖克来了。他二十来岁,听了我们的争论,说:
“你们三个人,谁要是在棺材上睡一夜,我给他二十戈比,要是胆小溜回来,就揪他的耳朵,怎么样?”
大家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丘尔克有些颤抖地说:
“给我一个卢布,我就去!”
“怎么?给二十戈比就害怕?”科斯特罗马挖苦地说,又转向瓦廖克,“给他一个卢布,反正他不会去,吹吹牛罢了。”
丘尔克一声不响地接过钱,慢悠悠地沿着围墙走去。科斯特罗马朝他的背影吹了声口哨。
“哼,胆小鬼!”瓦廖克讥讽地说。
我很讨厌这个家伙。更让人难受的是看着丘尔克羞辱地离去。所以,我就对瓦廖克说:
“给我一个卢布,我去。”
他对我又是嘲笑,又是吓唬。我决定不要他的钱也要去墓地。外祖母走过来,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接过那一个卢布,镇定地对我说:
“穿上外套,带条被子,天亮时会冷的。”
外祖母的话使我信心大增:没什么可怕的。
瓦廖克的条件是:无论发生什么,即使棺材摇晃,加里宁老头从里面爬出来,我也不能下来,要呆在棺材上,一直到天亮。如果下来,我就输了。
“当心点,我会始终盯着你!”瓦廖克警告说。
我快步向墓园走去,希望这事早点开始,早点结束。瓦廖克、科斯特罗马等几个小伙子陪我走去。我从墓园的围墙翻了进去,墙外传来瓦廖克他们哈哈大笑的声音。我踉踉跄跄走到棺材旁。棺材的一头埋在沙土里,另一头露出粗短的架腿。我在棺材上坐下,环视四周,起伏不平的墓地上,到处是灰色的十字架。雅兹的父亲在瞭望楼里懒洋洋地打钟,发出凄凉的响声。
我感到害怕。在这凉爽的夜里,我却大汗淋漓。我担心地想,要是加里宁老头从棺材里爬出来,我来得及跑到瞭望楼去吗?
钟每响一次,周围就寂静一分。我裹着被子,盘着腿,面对教堂坐在棺材上。身子一动,棺材就轧轧作响,下面的沙土也沙沙响。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落在我身后的地上,响了一声,接着又响了一声,一小块砖落在我附近。我感觉浑身颤抖,但马上猜出这是瓦廖克他们从墙外扔进来的。想到附近有人,我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沙土里有许多云母片,在月光下发着暗光,这使我想起,一次我趴在木筏上看奥卡河河水,一条鳊鱼突然浮出水面,差点碰到我的脸。有一只刺猬爬过来,坚硬的爪子踩着沙子,使我想起浑身硬毛的小家神……
天渐渐放亮了。早晨的寒气刺得脸发紧。我的眼睛渐渐闭起来。我用被子蒙住头,缩起身子,躺了下来,心想管它呢。
“起来吧!冻坏了吧?怎么样,害怕吗?”外祖母叫醒了我。她站在旁边,拉开被子。
“害怕。可你不要对别人说,不要对那些孩子说。”我说。
“干吗不说?”外祖母很吃惊,“要是不可怕,这件事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到了晚上,我成了街上的“英雄”,大伙都问我:
“真的不害怕吗?”
“害怕。”
他们摇着头,叫道:
“啊!不是开玩笑吧。”
柳德米娜用亲切、惊异的眼光望着我,外祖父也在一旁微笑着。只有丘尔克阴沉地说:
“他当然不怕,他外婆就是个巫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