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住到外祖父那里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经分家了。外祖父敲着桌子对我说:
“现在我不会再养活你了,让你外祖母养活你吧。”
外祖母坐在窗户下面,飞快地织着花边,密密麻麻地别满了铜针的枕头在阳光下闪着光,外祖母也像铜铸的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外祖父却越来越干瘦了,棕黄色的头发变灰白了,绿色的眼睛充满怀疑。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挑走了,卖了七百卢布,把钱放给别人做生意。他还去拜访原来在行会共事的老熟人,去巴结富商,乞求他们的施舍。
家里的一切东西分得很严格:外祖母出钱买食物做一餐午饭,第二餐午饭的食物就由外祖父买。他出钱的那些时候,午饭总是要差一些。茶叶和糖每人分开保管,但在一个茶壶里煮茶。每次煮茶外祖父总是不安地问:
“等等,你放了多少茶叶?”
然后他把茶叶放在手掌上,仔细地数了又数,说:
“你的茶叶每片比我的小些,就是说——我应该少放点,我的茶叶每片大些,味道浓些。”
我一看见外祖父这些把戏就觉得又好笑,又恶心,外祖母也觉得好笑。
我开始挣钱了。每逢节假日,一大早,我就提着一只口袋,到各家院子里和大街上去拾牛骨头、破布、废纸、钉子。平时放学后我也去干这活儿。我把挣来的钱交给外祖母。
有一次,我偷偷地看见她把我挣的几个五戈比放在手掌上瞧着,无声地哭了。
有一个比捡破烂更来钱的事情,就是到奥卡河岸上或彼斯基岛上的木柴场偷劈柴和薄木板。每年逢集的时候,人们就在彼斯基岛上仓促地搭一些临时售货棚来做生意。集市过后,这些棚子就被拆了,杆子和木板都堆成垛。一块好的薄木板,人们愿意出十戈比收购。不过,如果不想空手而回,就必须趁阴雨天看守人躲起来的时候下手。
我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集体行动。其中有讨饭的女人莫尔多瓦的的儿子维亚希尔,有举目无亲的科斯特罗马,有十二岁的鞑靼人大力士哈比,有看坟人和掘墓人的儿子八岁的雅兹,还有寡妇裁缝的儿子格里沙·丘尔卡,他的年龄最大。
在这座镇上,偷盗不认为是犯罪,而成为一种风俗,几乎是那些半饥半饱的小市民惟一谋生来源。但是,我们都不愿意在镇子的大街上去偷东西,而乐意去彼斯基岛上拖薄木板和杆子。我们琢磨出一整套方法,成功地使这活儿变得轻松了。每次,维亚希尔和雅兹就沿着冰面来到岛上,尽量吸引看守人的注意力,而我们四个人一个一个偷偷溜过去,各自挑选“猎物”,趁他们俩招惹看守人时,我们就用钩子和绳子拖着木板和杆子往回撤。我们把“猎物”卖了后,把得到的钱分成六份,每个人可以分得五个戈比或七个戈比。维亚希尔每次都得给他的母亲带一点酒回去,否则她就会揍他;科斯特罗马想攒钱买鸽子,丘尔卡要攒钱给母亲看病,鞑靼人哈比准备攒了钱回到他的故乡去。
不过,与偷薄木板相比,我们还是更喜欢拾破布和骨头。为了不让集市上看场的人赶我们,或者不夺我们的口袋,我们得给他两戈比铜币或者给他们鞠半天躬。总之,我们挣钱很不容易,但我们相处得很和睦,虽然我们有时也会争吵几句,但从来没有打过架。
我们这伙人中只有两个人识字——丘尔卡和我,维亚希尔非常羡慕我们。后来他的母亲莫尔多瓦死了。他就住到丘尔卡家跟丘尔卡的妈妈识字。
每逢星期六,我们都快乐地玩游戏。每次玩游戏,我们得准备一周,把街上的破草鞋搜集起来,堆放在僻静的角落里。星期六晚上,当一群群鞑靼装卸工人从码头回家的时候,我们就在街上的十字路口占好一块地方,朝那些鞑靼人扔破鞋。刚开始,他们很生气,边追边骂我们。但是不久,他们也开始对这种游戏着迷了。快到战场时,他们也用许多草鞋武装自己。不仅如此,他们知道了我们藏武器的地方以后,不止一次偷走我们的武器。我们因此抱怨他们:
“这——不是游戏。”
于是他们就把草鞋平分,给我们一半,战斗就打响了。他们在空地上摆好阵势,我们尖叫着,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边跑边扔草鞋。他们也嚎叫着。
这些鞑靼人的热闹劲儿并不亚于我们这帮小鬼,常常是战斗一结束,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去行会,在那里他们请我们吃糖饯马肉,还有一种特殊的蔬菜汤。晚饭后,我们吃甜面和咸的奶油核桃,喝很浓的砖茶。我们喜欢这些大个子对手,他们是清一色的大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