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四月,重又被任命指挥他旧部所剩残兵败将的约翰斯顿将军在北卡罗来纳州率部投降,至此战争遂告结束。但这个消息过了两个星期才传到塔拉庄园。在塔拉,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的活儿要干,没工夫到外边去打探新闻,而邻居们也和他们一样忙,彼此很少走动,所以消息传播得很慢。
当时正值春耕大忙季节,波克从梅肯弄回来的棉花籽和瓜菜籽要种下去。此行归来后,波克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因为他平安赶回来整整一车衣物、种籽、鸡鸭、火腿、肋肉和粗面粉。他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返回塔拉途中他是如何多次侥幸脱险的,如何走羊肠小道、乡间狭路、久不通行或勉强过得马的荒蹊古径。他走了五个星期,在这五个星期里斯佳丽是日愁夜愁,寝食不安。波克到家后,斯佳丽并没责怪他,因为此行非常成功,而且钱还剩了不少回来,斯佳丽简直是喜出望外。她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想:波克之所以能剩下那么多钱,大概那些鸡鸭或大部分食物并不是他买的。如果路旁有无人看管的鸡棚,或者很容易溜进去的熏肉房,他要再花掉斯佳丽给的钱,那就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现在有了些吃的,塔拉庄园人人都忙活起来,力图使生活多少恢复点儿昔日的模样。每双手都有活干,活实在是太多了,永远干不完。头年棉花的枯秆必须拔干净,以腾出地来播今年的种籽。那匹马并不惯于耕作,勉强在田里慢慢地拉着犁。菜园子要松土、除草、播种,柴火要劈,还得重修猪圈、牛棚,重建被北方佬无端烧毁的数英里长的栅栏。波克设下的逮野兔的陷阱每天得去察看两次,放在河里的钓线也得换饵。此外,铺床、扫地、做饭、洗碗、喂猪、喂鸡、捡蛋没一样可以省。还要给母牛挤奶,把它放到沼泽地附近去吃草,要一个人整天看着它,因为北方佬或弗兰克·肯尼迪手下的人随时可能回来把牛抢走。甚至小韦德也有职责。每天早晨,他都一本正经地提着一只篮子出去捡些细树枝和碎木片做引火柴。
县里最早退伍回家的是方丹兄弟,他们带回了南军投降的消息。亚力克居然还穿着靴子,步行回来的,汤尼光着脚,骑着一头光背骡子。汤尼向来爱占小便宜,家里人都让着他。四年来,这哥儿俩经过日晒雨淋,显得比过去更黝黑、更干瘦,战场上没法刮的大黑胡子越发让人认不出他们来了。
他们途经塔拉回含羞草庄园,由于归心似箭,所以只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跟姑娘们见面吻了一下,告诉了她们投降的消息。这哥儿俩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而且他们对此好像并不怎么在乎,也不想多谈。他们只关心含羞草庄园有没有被烧毁。从亚特兰大归来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好多朋友家的宅院,只见到孤零零的烟囱,因而已经不大指望自己的家能够幸免。现在听说家园还在的好消息。这哥儿俩才大大松了口气。斯佳丽把去年萨丽如何飞马赶来报信,又如何纵马一跃干净利落地跳过塔拉树篱的事告诉了他们,听得哥儿俩连连拍着大腿,笑个不停。
“这姑娘胆子真大,”汤尼说,“可惜命太苦,她的乔被打死了。你们这儿有嚼烟吗?”
“没有,只有兔儿烟。爸把它装在玉米棒子里抽的那种。”
“我还没落到这步田地,”汤尼说,“不过我早晚也会到这一步的。”
“迪米蒂·芒罗好吗?”亚力克问道,样子既急切又有点难为情,斯佳丽这才隐隐想起他对萨丽的妹妹有过好感。
“哦,挺好的。现在她跟她姑妈一起住在费耶特维尔。要知道,她们在洛夫乔伊的房子被烧了。她家其他人也都在梅肯。”
“他是问:迪米蒂有没有嫁给自卫队里哪位英武的上校?”汤尼打趣地说,亚力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没有。”斯佳丽说,她觉得挺有趣的。
“她也许还是嫁了的好,”亚力克忧郁地说。“真他妈的该死——对不起,斯佳丽。你想想,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所有的黑奴都被解放了,牲口也都被抢走了,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叫他怎么向姑娘求婚?”
“你知道迪米蒂对此并不会计较的。”斯佳丽说。她乐得为迪米蒂说几句好话,做个顺水人情,因为亚力克·方丹从来不曾在她自己的男朋友之列。
“天打雷劈的——哎呀,我得再一次请你原谅。我得戒掉诅咒的习惯,要不然老奶奶非用鞭子抽我不可。我决不请求任何一位姑娘嫁给一个穷光蛋。她可以不计较,可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