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我们送您去哪儿?”主席问道。
“只要看不见你们,什么地方都可以。”埃皮内先生回答道。
“先生,”主席于是接着说道,‘请注意,您已退席离开会场,现在同您一起的几位都只对自己负责。如果您不想对自己辱骂他人负责,请不要侮辱人。”
然而埃皮内先生听不进这样的话,只是答道:“你们在马车上能跟你们在俱乐部的时候一样勇敢,其原因,先生,无非是因为四个人永远比一个人强大。”
主席命令停车,这时马车正好驶到塞纳河边的奥姆路路口,口上有一座石级,石级下即为塞纳河。
“您为什么命令在此停车?”埃皮内先生问道。
“因为,先生,”主席道,“您辱骂了一个人,此人光明磊落,现要求您赔礼道歉,否则不再往前多走一步。”
“又出一招,准备暗杀了。”将军耸肩说道。
“先生,”主席说道,“如果您不想让我把您视作您刚才说的那种人,即那种以懦弱作挡箭牌的胆小鬼,那么您就少废话。您只是一个人,回击您的也只是一个人。您腰旁挂着剑,我的手杖里也有一把剑。您没有证人,这几位先生中没有一位可以做您的证人。现在,如您认为并无不妥,可以把蒙住您双眼的手帕摘下。”
将军立即把蒙住他双眼的手帕摘下,“我终于可以知道跟我交手的是何许人物。”他说道。
这时车门打开,四人均跳下马车……
弗朗兹又一次念不下去,他擦了擦额头淌着的汗珠。一个儿子一直不知道生父如何殉难,而现在由他自己把这前前后后大声朗读出来,只见他浑身颤抖,脸无人色,此情此景又怎能不令人惊骇?瓦琅蒂娜双手合一,仿佛在祈祷。努瓦基耶用他那气贯长虹一般的目光,轻蔑而又自豪地望着维尔福。弗朗兹接着念道:
如上所述,这一天是2月5日。三天来天寒地冻,气温仅为五六度,石级上结满了冰,行走极为困难。将军身材高大肥胖,主席让他从栏杆一侧下去,两名证人在后面跟着。茫茫黑夜一片玄色,石阶下的河边空地盖满了雪和霜,只见又黑又深的河水夹带着冰块汩汩流动。一位证人上一艘运煤船找得一盏灯,然后证人提灯查验武器。主席的剑正如本人所云,仅为一把藏于手杖中的剑,不但比其对手的剑短,而且剑把不带护手。将军提议抽签挑剑,但主席答道,首先挑衅的是他本人,而他在挑衅时已讲明各人用各人的剑。两位证人本想坚持抽签,但主席不许他们多嘴。
灯放在地上,两位对手各站一方,决斗开始。灯光下只见两把剑寒光闪闪,夜色甚浓,独不见决斗的人影。将军可谓军中击剑高手,但刚一交手他就被逼得步步后退,并摔倒在地。证人以为他已被刺中身亡,但他的对手知道并未刺中将军,伸手欲把将军扶起。见此情形,将军非但不冷静下来,反而恼羞成怒,一个冲刺向对手扑去。但对手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挥剑迎上。将军接连后退三次,三次被逼入死角,三次挥剑反扑,第三次反扑时他又摔倒在地。大家都以为他跟第一次一样只是滑倒,但是两位证人见他迟迟不起,走过去试图扶他起来,不料拦腰抱他的那位证人只觉得自己手上又潮又热,原来血已淌满一手。
将军几乎已昏厥过去,这时又清醒过来。“啊!”他说道,“你们给我派来的原来是个职业剑客,是个击剑教官。”
主席没有答理,只是向提灯的那位证人走去,撩起他的衣袖,伸出手臂,但见上面两处被剑刺伤。接着他敞开上衣,解开背心纽扣,露出肋部的第三个伤口,但他一声不哼。此时将军已是奄奄一息,5分钟后便咽了气……
弗朗兹读到这最后几句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几乎听不清他念的话了。谈到这儿他又停了下来,用手擦了一下眼睛,仿佛想驱散什么阴云似的。但是沉默片刻之后,他接着念道:
主席把他的剑插入手杖,然后走上石级,他踩过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血迹。他还没有走到石级顶上,就听到河水中响起扑通一声,原来两位证人验明将军确已身亡,便将其遗体推入河中。所以,将军是死于一次光明正大的决斗,日后如有人说他惨遭暗算死于非命,则大谬不然。
为说明真相,以免日后某个时候,这一可怕事件的当事者中有人被指控犯有蓄意谋杀罪或其他不光彩行径,我们特此签署本纪要,以资证明。
签署人:博勒佩尔
迪尚皮
勒夏帕尔
弗朗兹终于念完这一份令一个儿子感到震悚的会议纪要,瓦琅蒂娜激动得脸色刷白,悄然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蜷缩在一角的维尔福战战兢兢地向那无情的老人投去哀求的目光,试图将这眼前的暴风雨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