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可能跟弗朗兹一样,也是一个喜欢独自冥想的游客,不愿听导游那些喋喋不休又毫无意思的解说。所以弗朗兹看到那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那人在迈最上面几步踏级的时候走得躲躲闪闪,上到台阶的平台就停了下来,好像在听什么动静,显然他是为什么特别的事来这里的,而且像是在等人。弗朗兹本能地轻轻挪到廊柱背后躲了起来。他们两人在的那地方往上十步是一个破漏的拱顶,裂着一个井口一般的圆口子,透过这口子可以看到布满星斗的天空。这个缺口可能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缕缕月光从这里倾泻下来。缺口的四周长满了荆棘,那纤细的绿色枝叶在朦胧天穹下倒也不乏遒劲刚健之意,一簇簇葛藤从顶上的平台穿过裂口飘垂下来,在拱顶下来回摆荡,像是一缕缕飘动的丝穗。
对面那人来得鬼鬼祟祟,引起了弗朗兹的注意。但对面半明半暗,弗朗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也因为那边不是漆黑一团,弗朗兹倒也能看出那人的衣着,但见他披了一件棕色宽大披风,一角下摆搭在左肩上,下半截的脸庞都被遮挡住了,一顶宽檐帽又把上半截脸盖了起来。下半身的衣服正好被从缺口斜射进来的月光照亮,看得比较清楚,那人穿一条黑色长裤,裤脚下配一双锃亮的皮靴,显得十分雅致。显然,这人不是贵族,至少也是上流社会的人士。他在那儿没有几分钟就开始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这时拱顶上面的平台上轻轻响起一个声音,裂口那儿顿时冒出一个人来。这人用一副锐利的目光朝底下暗处探视,看到了那个穿披风的人,于是马上一把抓住飘落下来的葛藤,顺着藤滑到离地三四步的地方,然后轻轻跳了下来。他的一身打扮像是特朗斯泰韦尔一带的人。
“请原谅,阁下,”他用罗马土语说道,“让您久等了,不过我也只是晚到了几分钟,圣让·拉德朗教堂的大钟刚敲过10点钟。”
“你没有来晚,是我早到了,”先到的那个陌生人用一口托斯卡纳话回答道,“客气话就不说了吧,而且,即便说你让我等了一会儿,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您说得对,阁下,我是从圣安琪堡赶来的,跟贝波谈事实在太费劲了。”
“贝波是谁?”
“贝波是监狱里一个干事的,我塞了一小笔钱给他,总算把教皇宫中的事打听到了。”
“啊,我看你这个人很有点心计,我亲爱的朋友。”
“不这样不行呀,阁下!谁都说不准今后的事会怎么样,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像这可怜的佩皮诺一样落网,所以我得养只老鼠,万一我蹲了大狱,它可以把网咬破。”
“说简单点吧,你打听到什么消息?”
“星期二下午两点钟要处决两个犯人,这是罗马每逢盛大节日开始时的老规矩。一个犯人处锤刑,这是个无耻之徒,把抚养他成人的教士杀害了,根本不用去管他。另外一个被判处斩刑,他就是可怜的佩皮诺。”
“你还想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你们不仅把教皇政府闹得惶惶不可终日,而且把四周的邻国也搅得鸡犬不宁,他们能不杀一儆百吗?”
“可佩皮诺连我的人都算不上,他是一个可怜的牧羊人,唯一的罪过就是给我们送了吃的。”
“这就完全证明他是你的帮凶,所以,你看,人家对他还是有所考虑的,他们一旦把你抓着了,那就是铁锤砸脑袋的事了,可对他,不锤脑袋,只是砍头而已。这样也好,花样多一点老百姓就玩得高兴,各种口味的热闹都有了嘛。”
“除此之外,我也为老百姓准备了一场他们料想不到的好戏。”那个特朗斯泰韦尔人说。
“我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我说一句话,”穿披风的那个人说道,“我觉得你是一门心思只想干什么蠢事了。”
“这可怜的家伙是因为帮我忙才遇上麻烦的,我当然得不惜一切保全他脑袋。圣母玛利亚在上,我要不为这好兄弟帮点忙,连自己都觉得我只是懦夫一个。”
“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在断头台周围布置下20来个人,他被押上台的时候,我一个暗号,大家手持匕首扑向押送的大兵,然后把他劫走。”
“我觉得这全看运气怎么样了,我确信我的办法要比你的好。”
“阁下用什么办法?”
“我先给我认识的某个人送10000皮阿斯特,他就能让佩皮诺的刑期推迟到明年,一年内我再给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送1000皮阿斯特,准能让佩皮诺从监狱逃出来。”
“您有把握吗?”
“当然。”穿披风的那人用法语说。
“您说什么?”特朗斯泰韦尔人问。
“我亲爱的朋友,我说,我一个人,不过花点钱,办的事比你领着你那一帮人用匕首、手枪、马枪和火枪办的事还要好。”